晨光刚漫过竹篱笆时，青瑶就被窗台上的“滴答”声叫醒了。睁眼一看，昨夜的露水顺着竹架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刚冒头的晨光，像散落的碎银。她披衣下床，脚刚沾地就被绊了一下——是墨尘昨夜送来的竹编蝴蝶，不知何时从窗台掉了下来，翅膀上的碎玻璃在晨光里闪着星子似的光。
“醒了？”院外传来墨尘的声音，带着点喘，“快来看，你种的月光花籽，冒出白芽了！”
青瑶趿着鞋跑出去，只见竹架下的花盆里，几株嫩白的芽尖正顶着薄土往上钻，像刚出生的小鸟啄着地面。墨尘蹲在旁边，手里还攥着刚割的青草，裤脚沾着露水：“凌晨起来喂牛时就瞅见了，冒得比春韭还快，看来后山的腐叶土是真养苗。”
青瑶蹲下身，指尖刚要碰芽尖，又猛地缩回来——芽上的绒毛在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像裹了层细雪。她忽然注意到花盆边多了个竹制的小牌子，上面用炭笔写着“ day 1 ”，笔画歪歪扭扭，是墨尘的字。
“这是……”
“记着它哪天开花。”墨尘把青草塞进牛圈，拍了拍手，“张大爷说月光花从发芽到开花要四十九天，我倒要看看准不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竹册，翻开一看，里面画满了歪扭的草木图，每幅图下都标着日期，“你看，这是你上次种的菊苗，第12天抽的叶，我都记着呢。”
青瑶看着册子里那株被画成“火柴人”似的菊苗，忍不住笑出声：“这画功，跟你编竹蝴蝶的手艺差远了。”话刚说完，就见竹架旁的晾衣绳上，挂着件新缝的竹布褂子，领口绣着朵小小的月光花，针脚细密得像草叶的纹路——是她昨夜趁着月光缝的，布料是用墨尘编的竹篮装着送染坊染的，浅碧色，像刚抽芽的竹。
“给你的。”青瑶指着褂子，语气有点不自然，“昨天见你割草时褂子磨破了，想着竹布结实，就……”
墨尘的耳朵腾地红了，手在衣角蹭了蹭才敢去碰褂子，指尖碰到绣线时明显顿了一下：“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穿带花的褂子。”他穿上身，领口的月光花刚好落在锁骨处，浅碧色衬得他肤色更亮，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气。
“对了，”青瑶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屋抱出个竹盒，“阿珠托人送酸梅酱来了，还附了张纸条，说配着新蒸的米糕吃，能解腻。”盒里的酸梅酱装在粗陶碗里，上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香气酸得人舌尖发麻。旁边的竹篮里，米糕还冒着热气，白胖得像堆云朵。
墨尘拿起块米糕，蘸了点酸梅酱，刚咬一口就眯起了眼：“比李婆婆做的多了点回甘，是不是加了什么？”
“加了点竹沥水。”青瑶也拿起一块，“前几天砍竹架时，接了些竹汁，想着调在米糕里能清火气。”她忽然注意到墨尘的竹册里，夹着片干枯的薄荷叶，正是上次她泡在井水里的那种，叶片上还标着“清凉”两个字。
两人坐在竹架下的石桌旁，晨光穿过竹条的缝隙落在米糕上，把酸梅酱的红映得发亮。墨尘忽然指着竹册上的日期：“等月光花开了，正好赶上中元节，到时候咱们在竹架下摆个小桌，就着满架的白花，再蒸一笼米糕，好不好？”
青瑶刚要应，就见竹篱笆外探进个脑袋，是李婆婆家的小孙子，手里举着支沾着露水的月光花枝条：“青瑶姐姐，我奶奶说这花藤能爬得比竹架还高，让我给你们送段壮枝，说是嫁接到你们的花苗上，开花更快！”
枝条上，米粒大的花苞正鼓鼓囊囊，像藏着星星的口袋。青瑶接过枝条，指尖触到那微凉的藤蔓，忽然觉得这春日的早晨，连风里都藏着接力的暖意——李婆婆的嫁接技巧，墨尘的竹册记录，阿珠的酸梅酱，还有自己偷偷加的竹沥水，就像月光花的藤蔓，看似零散，却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顺着时光的竹架，悄悄缠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绿。
墨尘已经找出小刀，小心翼翼地在花苗根部划开个小口，准备嫁接。青瑶蹲在旁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夜编到深夜的竹灯笼——她打算中元节时挂在竹架上，灯笼面用透光的竹纸，上面绣满月光花的纹样，这样夜里花开时，灯光从纸里透出来，花影和灯影叠在一起，该像掉进了装满星星的竹筐吧。
“对了，”她忽然开口，看着墨尘专注的眼神，“竹册里别忘了记上，今天嫁接了新枝。”
墨尘抬头笑了，阳光落在他眼角的细纹里，像落了点金粉：“早记上了。”他翻开竹册，新的一页上已经画好了小小的嫁接示意图，旁边写着“ day 1 嫁接，盼共赴中元”。
露水还在竹架上发亮，月光花的嫩芽顶着土，像在努力记住这个充满米糕香气的早晨。青瑶低头咬了口米糕，酸梅酱的酸混着竹沥的清，在舌尖漫开时，忽然觉得所谓的日子，或许就是这样——你添一片叶，我加一捧土，不知不觉间，竹架上就爬满了比星星还密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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