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喧嚣散去，乾清宫内的灯火也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正如皇后所料，皇帝自从上元节后，几乎成了承乾宫的常客。而皇后娘娘也深谙退让之道，非但没有争宠，反而每日派人去关怀珍妃，将中宫的贤德展现得淋漓尽致。
正月二十一，年假结束。
贺凌渊重新坐回了养心殿的御案后，处理着连日积压下来的政事。随着政务的繁忙，他进后宫的次数也终于减少，不再夜夜留宿。
而坤宁宫那边，皇后以“日渐嗜睡，不宜劳神”为由，请旨将晨省制度改为了三日一请。
这个消息对于林知夏来说，简直是天降的福音。
永和宫，缀霞轩。
林知夏不必再早起受寒，她的日子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充实而规律。清晨在暖炕上打坐冥想，午后便安安静静地窝在书案前，沉浸在她自己规划的“搞事业”蓝图之中。
她面前摊开的，正是大哥林知渊托人送进宫的那些关于西北和西域的游记杂谈。她用心地批注、圈画，那份《白叠策》的成功，让她对“以知识助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她正在研读一本名为《瀚海古道录》的古籍。这本书的作者是前朝一位游历过西域的商人，文笔生动，记录详尽。
林知夏看得心潮澎湃，手中朱笔飞舞，在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下了几条批注：
【玉门关外，贸易虽有，但规模有限，且多为私人商队，缺乏官方护持。】
【西域良马，可解我朝边军马匹之困。】
【“火麻”图样存疑，需进一步查证，极有可能是油料作物。】
她合上书卷，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我的判断没错。大衍朝虽然富庶，但在战略物产上，仍有巨大的短板。打通西域商路，绝不仅仅是为皇上添钱那么简单，这关系到军马、油料、以及未来棉花推广的安全保障。】
她正准备起身，将自己的新思路记录下来，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恭敬的通传声。
“启禀慧婕妤娘娘，陈才人在外求见。”
林知夏的手猛地一顿，眉头微微蹙起。
【陈才人？】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心中闪过一丝不悦。这位“社牛”属性的陈才人，平日里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今天找上门来，定然是有什么目的。
“让她进来吧。”林知夏淡淡地吩咐道。她倒要看看，这陈才人今日又想玩什么花样。
很快，陈才人便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湖绿色宫装，打扮得十分精致，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嫔妾参见慧婕妤娘娘。”陈才人规规矩矩地行礼。
“起来吧，赐座。”林知夏温和地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妹妹今日前来，不知有何事？”
陈才人坐下后，捧起茶碗，先是一顿东拉西扯。从皇后娘娘的胎像如何稳固，说到珍妃娘娘的脸色如何憔悴，又说到年后哪位大人的夫人送来的料子最好。
林知夏耐心听着，只是偶尔“嗯”一声，心中却愈发不耐烦。
终于，陈才人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扯到了正题上。
“说起来，嫔妾真是羡慕慧婕妤娘娘的洒脱和好心态。”陈才人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了宋容华和陆容华的宫殿方向，“不像我们这些没福气的，只能在这宫里干着急。”
“哦？妹妹在急什么？”林知夏淡淡地问道。
陈才人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焦虑与急切：“自然是急子嗣之事啊！娘娘您瞧瞧，皇后娘娘有了，珍妃娘娘也有了，丽容华和陆容华的肚子都六七个月大了！”
“嫔妾如今在这位份上，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若是再没有个孩子傍身，日后……怕是连内务府的奴才都要怠慢咱们，日子便难熬了。”
她又转向林知知夏，眼中闪过一丝讨好：“嫔妾知道，娘娘您圣宠不减，皇上对您最是另眼相看。嫔妾也知道，娘娘您的身子……刘院判的话都传遍了。可正是如此，嫔妾才想来听听娘娘的教诲。”
她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地问道：“娘娘您圣宠在身，皇上定然是心疼您的。嫔妾是想问问……您平日里，是如何调整心态的？可有什么……可以求子的安神良方？”
林知夏静静地听着，心中冷笑着。她放下茶碗，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理解与怜悯。
“妹妹的心情，我亦是明白的。”她叹了口气，声音放缓，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感同身受，“这后宫之中，子嗣确实是最好的依靠。只是，这等事情，也讲究缘分。”
她指了指自己的身子，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苦涩：“你们看我，如今圣宠不减，但……刘院判的话，你们也听说了。我即便再得皇上垂怜，也恐难有孕。”
她微微摇了摇头，反过来劝谏道：“妹妹不必太过着急。你尚且年轻，比起我这个药罐子，身子自然康健得多。这子嗣之事，越急，便越难求。”
“若说请教，本宫也实在没什么可教的。无非就是：放宽心，多喝茶，少操心。太医的药膳温补着，总归是能调理好的。妹妹不如也学我这般，将心思放在别处，转移一下注意力，也许反而会迎来自然的惊喜。”
林知夏这番话，如同四两拨千斤，直接将陈才人引向了“静养”和“顺其自然”的死胡同。这不仅打了太极，还拿自己的“惨痛经历”来教育她们，让她们完全无法反驳。
“娘娘说的是，嫔妾……嫔妾真是糊涂了。”陈才人脸上强笑着，心中那份冲动和幻想，瞬间被林知夏这番“过来人”的劝解给浇灭了。
“行了，外头风大，妹妹也别坐太久了。”林知夏端起茶碗，笑着下了逐客令，“早些回去吧。若是实在觉得无聊，便多去御花园里走走，赏赏梅花，散散心。”
陈才人知道再待下去也无益，只得失落地起身告辞。
出了永和宫的宫门，寒风一吹，陈才人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自己糊涂。
陈才人叹了口气，打消了所有的念头，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永和宫。
林知夏在殿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她端起茶碗，继续回到了那本《瀚海古道录》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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