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的烛火被一一点亮，贺凌渊看着御案上那碗早已无人问津的燕窝羹，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厌倦。
他起身，理了理龙袍，对一旁的李德福吩咐道：“摆驾云水榭。”
云水榭的晚膳，一如既往的温馨而平静。
贺凌渊耐心地看着女儿贺昭宁用小勺子喝着牛乳羹，又与皇后聊着一些行宫里的趣事，气氛祥和得像一幅画。帝后之间，话语不多，却自有一种相敬如宾的默契。
就在这其乐融融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坤宁宫的内侍快步入内，跪在地上，声音带着颤音：“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晚香居的宫女在外求见，说……说丽容华有急事禀报！”
贺凌渊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宋嘉禾？她又有什么事？
皇后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维持着六宫之主的端庄，沉声道：“让她进来。”
丽容华的心腹宫女几乎是跑着进来的，一进殿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是混杂着惊慌与狂喜的复杂神情，声音因急切而带着颤音：“皇上！皇后娘娘！大喜啊！”
贺凌渊心中一沉，冷声问道：“何事惊慌？”
宫女顾不得喘气，连忙回道：“主子……主子今日在射圃练箭后，便一直觉得身子乏力，方才突然就晕了过去！奴婢们吓坏了，连忙宣了太医，谁知……谁知太医诊脉后，竟说……竟说主子是喜脉！主子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殿内轰然炸响。
贺凌渊彻底愣住了，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但那震惊之下，一闪而过的，却并非纯粹的喜悦，而是一丝极为复杂的、对朝堂势力平衡被打破的忧虑。镇国公府……如今不仅手握兵权，未来还要多一个身上流着皇家血脉的外孙吗？
然而，这丝复杂的情绪只存在了一瞬间，便被他完美地用巨大的惊喜所掩盖。
皇后也是一怔，手中的茶碗微微一晃，茶水洒出几滴。她迅速稳住心神，看向皇帝，眼中同样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喜色。
“此话当真？”贺凌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任谁也听不出破绽。
“千真万确！”宫女激动地道，“主子醒来后，得知喜讯，欢喜得什么似的，第一时间便让奴婢来向皇上报喜！”
“皇上，”皇后见他神色变幻，柔声开口，打破了他的思绪，“丽容华妹妹初次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她素来爱动，想必定是又惊又喜，心中不安。你我，理应过去看看她。”
贺凌渊回过神来，看着皇后那温婉而体谅的眼神，心中的那点烦躁瞬间化为了感激。他点了点头，声音急切：“皇后说的是。李德福，摆驾晚香居！”
当皇帝与皇后的仪仗浩浩荡荡地抵达晚香居时，整个宫殿都还沉浸在一片混乱的喜悦之中。
丽容华宋嘉禾正半倚在床榻上，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苍白，那双明艳的凤眼却亮得惊人，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躺着别动！”贺凌渊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按回了榻上，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关切，“太医怎么说？”
一旁的太医连忙上前，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话，丽容华确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只是容华平日里骑射不辍，动了些胎气，胎像……略有些不稳。微臣已开了安胎的方子，只要容华接下来好生静养，切莫再动武，定能安然无恙。”
“听见了吗？”贺凌渊握住丽容华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为了朕，也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定要好好的。”
丽容华的眼中，瞬间便涌出了喜悦的泪水。她反手握住贺凌渊的手，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声音哽咽：“皇上……臣妾……臣妾定会为您生下一个最康健的皇子！”
皇后在一旁看着，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对丽容华温声道：“妹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万事都要小心。安心养胎便是，旁的事，都不必操心。”
“多谢皇后娘娘。”
贺凌渊看着她这副又哭又笑的模样，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感动。他知道，她需要他。
他对皇后道：“今夜，朕便留在这里陪她。皇后先回去歇着吧。”
“是。”皇后温顺地应下，又叮嘱了丽容华几句，才领着众人，悄然退下。
那一夜，贺凌渊留宿在了晚香居。
殿内的宫人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下摇曳的烛火，将二人的身影投在纱帐上。贺凌渊极有耐心地哄着，亲自端过安胎药，一勺一勺地喂到宋嘉禾嘴里。
“苦……”丽容华皱着眉，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乖，良药苦口，”贺凌渊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他随即拿起一颗蜜饯，递到她唇边，“含着这个，就不苦了。”
丽容华含着蜜饯，靠在他的怀里，安心的闭着眼睡了过去。这一夜的温情，真假难辨。
与晚香居的温情不同，丽容华有孕的消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在一夜之间，便吹散了行宫里所有的悠闲与宁静。
云水榭内，皇后谢晚晴回到自己的寝宫，遣退了众人。她并未立刻歇下，而是独自一人走到窗前，推开窗，静静地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
掌事姑姑云舒轻手轻脚地为她披上一件外衣，低声道：“娘娘，夜深了。”
皇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她的脸上，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欣慰与温和，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望着月色，在心中无声地说道：终于来了，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
这盘棋，总算落下了最关键的一子。宋嘉禾有孕，最高兴的或许是镇国公府，但最该着急的，却绝不是她这个中宫皇后。这宫里，有的是人比她更不愿看到这个孩子平安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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