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凝心中一沉:“柳祭酒为何这么说?难道他老人家也觉得我们这里是不祥之地,他也相信了王衙内的流言?”
之前王衙内一直散布谣言,说他们忘忧斋有邪祟作祟,害了不少人,很多人都相信了。
但后来随着事实澄清,谣言不攻自破。
柳祭酒是博学之士,应该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不过宋雪凝想起柳祭酒也曾警告过柳青,要她与自己保持距离。
当时宋雪凝不以为意,以为是因为枯骨蝶的事情让柳祭酒有所顾虑。
但后来证明枯骨蝶与宋雪凝一家无关,与柳祭酒一家也无关,她便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
没想到现在柳祭酒再次劝诫柳青与自己保持距离,而且这次不是婉转提醒,而是直接劝阻。
柳祭酒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倒不是。我爹说,你最近查案,牵扯的事情越来越多,而且查到了你父母之死身上。他说,你父母当年的死看似是抑郁而终,其实背后牵扯着一桩天大的案子!”柳青小声说道。
“什么案子?”宋雪凝大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柳青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爹没说!他只说,那桩案子牵扯到了顶尖权贵,当年被权力最大的几个人给强行压了下去,所有知情人都三缄其口。谁要是敢掀开这个盖子,旧事重提,恐怕就要面临满门抄斩之祸。”
宋雪凝心惊肉跳。
她之前就猜测父母之死另有蹊跷,而且藏着很深的禁忌,但不知道禁忌到底是什么。
现在柳祭酒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可柳祭酒没有把话说完。
柳青走后,宋雪凝在黑暗中枯坐了一整夜。
她想起了兄长每一次的平静回答。
兄长果然一直都知道父母之死另有蹊跷。
但是他一直独自背负着这个沉重的秘密,将所有的危险与黑暗都挡在了外面。
宋雪凝突然意识到,自己追查父母之死,何尝不是一种执念?
就像画家对完美仙子的执念,就像阴阳等待将军归来的执念,就像那些中水莽草之毒的人们对初恋的执念。
她的执念,极有可能将兄长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放弃吗?
任由父母的冤屈被尘封?
当然不行。
看来,得换个方法。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只要有新的怪事发生,就可能有新的线索。
同心柳的事情结束后,迎来了新年。
转眼之间,冬天过去了,到了三月。
年轻画师林丹青来忘忧斋。
最近他的画作颇受欢迎,赚了几两银子,不再免费蹭书看,而是买书回家享用。
这一天他带着几本书往家里走。
他家住在京城南城。
京城南城有一片工匠坊,这里住的大多是工部所属的工匠。
他们都属于匠籍。
快到家时林丹青碰到一个叫阿福的铁匠。
阿福正在院子里忙活。
林丹青便与阿福打了个招呼。
阿福微笑示意,接着叮叮当当地打铁。
片刻后,阿福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铁匠阿福眼见自家老爹李大锤扶着门框,脸色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滚。
阿福有些奇怪。
李大锤是个老铁匠,平日里挥舞铁锤毫不费力,身强力壮,但今天却显得颇为虚弱。
“阿爹,您怎么了?”
阿福连忙过去搀扶。
李大锤咳嗽了两声,摆摆手:“没事,就是有些乏力,可能是昨夜打铁累着了。”
“这不像是累着了,像是生病了。”
阿福伸手一摸他的额头,发现有些发烫。
“阿爹,您受风寒了!我去给您请大夫吧。”
“胡说八道,什么风寒?请什么大夫?请大夫不要花钱啊?有那钱还不如买点吃的。”李大锤硬撑着认为自己没病。
其实他是心疼看病的钱。
穷苦人家若非迫不得已,得了病都想撑着。
他推开阿福自己往里面走。
可他刚迈出一步,就软软地摔倒在地。
阿福看得心惊肉跳,急忙喊来邻居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地将李大锤抬回屋里。
“快去请大夫,快去!”阿福的娘子王氏喊道。
阿福心慌意乱,赶紧去请大夫。
片刻之后,大夫赶了过来。
大夫望闻问切,诊断了一番。
“最近有不少人得这个病啊。这病症奇怪得很,初时乏力咳嗽,继而高烧不退,浑身酸痛。我碰到好几个类似的病人,开的药吃了不但不见好,反倒更重了。”大夫叹道。
阿福急得团团转:“那可怎么办?我爹也没受凉,怎么会变成这样?”
“兴许中邪了?过几日就好。你们最近可曾见过什么生人?”大夫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阿福想了想,回答:“前日那个新来的何员外郎来过,还给我阿爹送了强身健体的药汤,说是来慰问工匠,听讲是他自己掏的钱。”
大夫冷笑了两声,脸色一变,匆匆告辞而去。
阿福一头雾水。
邻居婶子过来探望,听到大夫和阿福的对话,脸色有些不对劲:“阿福,你们家不会是……”
婶子欲言又止。
“什么意思?”阿福不解,看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心头发慌。
“你还不知道?整个南城工匠坊,凡是何员外郎去过的人家,第二天必有人倒下。王木匠家的老大,张瓦匠家的二儿,还有刘篾匠……”
阿福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那位何员外郎让我们害病的?”
“我可没这么说,你别乱讲。但这事儿邪门得很,他走到哪儿,病就跟到哪儿。百姓们私下都叫他……”婶子又卖了个关子。
“叫他什么?您一口气说完吧,急死我了。”
“瘟神。”
阿福抖了一下,想起前日何员外郎来家里的情景。
那是个春日午后,阿福正在院子里修理农具,忽听有人敲门。
“请问这里是李大锤师傅家吗?”
阿福开门一看,来人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清瘦,穿着官服,举止温和。
“您是?”
“在下何见微,新任工部屯田司员外郎。听闻李师傅手艺精湛,特来拜访。”
阿福连忙请进屋里,李大锤也赶紧出来见礼。
何见微并不摆官架子,反而关切地问起工匠们的生活起居:“李师傅,听说南城这边的居所年久失修,下雨时常漏水?”
李大锤点头:“回大人,确实如此。我们这些匠人,收入微薄,难得修葺。”
“这不对,朝廷让工匠干活,工匠子弟却不得科举,实在不公平。既然如此,就该在别处补偿,起码该给工匠们提供合适的居所。我这就去禀报上司,务必要为大家修缮房屋。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请勿推辞。”
李大锤感激不尽:“大人如此体恤下民,真是我们的福气。”
何见微又拿出一个药囊:“这是我家祖上的药方熬出来的汤药,能强身健体。李师傅年岁渐长,平日里辛苦,喝了对身子有好处。”
李大锤接过药汤,当场就喝了下去,连连称赞:“大人真是好官啊!”
向来只有他们给老爷们送东西,哪有老爷给他们送东西的。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老爹喝了那药汤之后没几天,便发生了今天这一幕。
“难道真是何员外郎带来的灾祸,莫非那药汤里有毒?”阿福喃喃道。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何员外郎又来了!”
“快躲起来!”
“千万别让他进门!”
阿福透过窗缝往外看。
何员外郎每到一户人家门前,都会轻声询问是否工作和生活中有麻烦,是否有需要他尽微薄之力的地方?
没有人敢应声。
所有的门户都紧闭着,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何见微站在街心,环顾四周,脸上满是困惑。
他意识到了自己不受欢迎。
一块石子飞了过来,砸在他脚边。
“滚!瘟神!”
“害我们这么多人生病,还敢来!”
“你就是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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