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裹挟着远月后山特有的草木气息,吹散了秋季选拔赛最后一丝狂欢的热度,却吹不散空气中那份更加冷峻的筛选意味。实地研修——这项远月最为残酷也最为现实的试炼刚刚结束。为期一月,辗转四处截然不同的料理现场,每一周都可能成为学业生涯的终点。出发时的一年级生尚有五百零四人,归来时还剩多少,无人敢轻易断言。
向婷婷独自踏上通往极星寮的坡道,行李箱的滚轮在石板路上发出规律的轻响。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她刚从研修的最后一站——一家位于银座、以极致服务和传统怀石料理闻名的料亭——归来。四周的淬炼,从法式小馆到高级酒店,从创新餐厅到百年老店,让她在不同的高压环境下,反复锤炼着那套“隐于形,蕴于神”的料理哲学。疲惫深嵌在骨骼里,但眼中沉淀的光芒却愈发锐利清晰。
推开极星寮厚重的木门,那熟悉而令人心安的气息——陈年木料、洗练的洁净感、还有“家”特有的松弛氛围——将她包裹。玄关空荡安静,她是第一个完成全部四周研修返回的住宿生。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楼梯侧面那排深色木质信箱。脚步随即一顿。
属于幸平创真的那个信箱,此刻呈现出一种超现实的、近乎滑稽又透着一丝不安的灾难性状态。
它已经完全丧失了“收纳”功能,变成了一个“喷发源”。五颜六色、厚薄不一的信封,如同火山爆发后汹涌而出的岩浆,从投信口和无法盖严的缝隙中狂暴地满溢、喷涌、堆积,在顶部形成一个庞大而摇摇欲坠的纸堆,更多的信件则从“山体”滑落,在周围地板上铺开一片狼藉的彩色“雪原”。厚重的信纸甚至让木质信箱本体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向婷婷眼神微凝。这个数量,远超寻常信件该有的规模。
“回来了啊,婷婷。”大御堂文绪太太的声音从管理室传来,带着一贯的沉稳。她端着一杯热茶走出,视线扫过那壮观的信箱“灾情”,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看见了吧?这就是出风头后的副产品。”
向婷婷没有立刻接话,目光转向自己那干净得多的信箱。里面躺着寥寥几封,信封考究,摆放整齐。她取出,指尖掠过署名——多是二年级中有些名气的精英,或三年级里试图扩大影响力的中坚分子。作为十杰第八席,她的日常是预算审核、活动规划(如刚刚严密监控结束的秋季选拔)、资源协调以及与学园内外各色人等的博弈。普通的、不涉及席位更迭或重大利益的食戟邀约,对她而言如同需要即时清理的冗余信息。
她甚至没有拆封,直接将那几封信递向文绪太太。“这些,碎掉吧。”语气平淡,带着十杰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筛选权。她的视线落回幸平那惨烈的信箱上,“看来,实地研修的淘汰压力,并没有让所有人都学会专注自身。还有余力来凑这种热闹。”
作为十杰,她对这次实地研修的残酷性了如指掌。四周,四家完全不同的店,每一家都是对适应性、学习力、心性乃至体力的极限考验。能否在最短时间内,从实习场所汲取养分——无论是独特的厨艺技巧、高效的服务流程、成本控制的心得,或是某种菜品灵感——并将其真正转化为自己的能力,是评判的最低标准,也是决定去留的生死线。远月不需要那些经历了初中部、高中部严格课程、熬过住宿研习、甚至在秋季选拔中露过脸,却依旧无法在真实残酷的料理现场快速构筑起独属于自我的、坚韧核心的怠惰者。这场研修,本就是一场对“自我”存在与否的终极质询。
“热闹?”文绪太太接过信,随手丢进管理室门边那台静待工作的碎纸机入口,“这可不是看热闹。这是食戟挑战书。”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目光锐利如鹰,“那小子在秋季选拔拿了亚军,在很多人看来,不是‘惜败’,而是‘侥幸差点成功’。一个出身市井小店、住在‘极星寮’的一年级,用他那套不按常理出牌的野路子,差点掀翻了被看好的夺冠热门。这让那些自视甚高、讲究资历和派系的家伙们怎么坐得住?研修刚结束,退学了一批,剩下这些‘幸存者’,正急着重新划分地盘、确立威信呢。挑战你这个十杰,他们或许还要掂量掂量,但挑战一个‘走了狗屎运’的一年级新生,在他们看来就是最好的垫脚石。”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讽刺的弧度:“何况,咱们极星寮,现在可不是什么能让他们随意拿捏的地方了。从‘黄金时代’那帮混小子拼了命用食戟赢下独立法人资格那天起,再到前阵子你和一色小子豁出一切,把那场硬仗打到连地皮所有权都彻底钉死……现在,这里是极星寮法人宿舍,白纸黑字,和远月学园是平等的场地租赁与合作方。那些人想用‘校规’、‘风纪’来施压的路,基本被堵死了。所以,”她用下巴点了点幸平那信箱山,“这些纸片,就成了他们最直接的‘问候’方式——正式的、符合规矩的食戟挑战。一部分是冲着他那个亚军头衔,想踩着上位;另一部分,心思更深,是想借着敲打他,来试探咱们这个‘住了两个十杰的独立地盘’的虚实。”
向婷婷微微颔首。文绪太太看得透彻。与司瑛士组那场赌上一切的食戟,其最深远的战略意义,正是将极星寮历经两代人、通过血与火的食戟赢取并扞卫的完全独立地位与资产所有权,再次以无可争议的方式昭告天下。任何来自学院内部体系的、基于“管理”、“整顿”或“发展规划”的潜在压迫,在法人独立契约和现任十杰的双重护盾前,基本已告失效。极星寮成了一个安静却坚不可摧的堡垒。门外的喧嚣与挑战,更多像是无能狂怒的噪音,或是试探虚实的石子。
“他还没回?”向婷婷问。
“你是第一个。”文绪太太看了眼挂钟,“不过,听这动静……”
她话音未落,极星寮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略显沉重却依旧有力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因为疲惫而有些走调、却依旧能听出兴致不错的哼唱。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室外的凉风先涌进来,接着是带着长途奔波痕迹的幸平创真。他肩扛手提,硕大的行李包和几个鼓囊囊、散发出复杂香料与隐约海腥味的食材袋,让他看起来像满载而归却狼狈不堪的旅行商人。他满脸倦色,眼皮有些耷拉,但那双眼睛在看见玄关景象时,瞬间睁大了。
“呼……总算到……了?”他的招呼在目光触及自己信箱的瞬间卡壳,变成了纯粹的疑惑,“……呃?这、这是啥情况?我的信箱……被垃圾邮件轰炸了?”他愣愣地看着那一片狼藉的纸山,显然完全没有将眼前景象与“食戟挑战”联系起来。在他过往的经验里,对手通常当面就来,或者像之前美作昴那样直接找上门,这种铺天盖地的“信件攻势”,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文绪太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垃圾邮件?你小子想得倒美!看清楚,这些都是食戟挑战书!正式的那种!因为你秋季选拔拿了亚军,现在一堆人排着队想跟你一较高下呢!”
“食戟……挑战书?”幸平创真眨了眨眼,似乎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他放下行李,走到信箱前,弯腰捡起几封,看了看信封上陌生的名字和正式的格式,脸上的困惑渐渐被一种新奇和跃跃欲试所取代,“哦——!就是说,这些都是想跟我食戟的人寄来的?这么多?”
“不然呢?”文绪太太哼道,“你以为亚军是白拿的?在远月,出名就意味着麻烦上门。这些人里,有真心想较量的,更多是想踩着你往上爬的。你小子,明天开始恐怕就没清净日子过了,说不定待会儿就有人直接找上门来。”
幸平创真挠了挠头,非但没有露出担忧,反而咧嘴笑了起来,眼中的疲惫被点燃般驱散了不少:“是嘛!原来还有这种‘下战书’的方式啊!听起来挺正式的!唔……”他翻看着手里的几封信,又看看地上成堆的,“不过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啊……而且,是不是接了就要马上比?”
“食戟有正式流程,需要双方同意并约定时间、主题、赌注。”向婷婷清冷的声音响起,她看向幸平,语气平淡地解释,“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拒绝。不过,按照远月的风气,如果毫无理由地大量拒绝挑战,可能会被视为怯懦,引来更多非议和麻烦。当然,”她话锋微转,带着一丝十杰的漠然,“如果你觉得对手不够格,拒绝也无妨。只是筛选需要时间和精力。”
幸平创真抱着那一摞挑战书,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那种混合着兴奋和专注的神情:“我明白了!总之,就是有很多新对手在等着是吧!太好了!在实习的地方虽然也学到了很多,但总觉得少了点直接碰撞的感觉!”他一下子来了精神,甚至开始尝试把更多散落的信塞进自己已经爆满的行李袋,“这些可得好好看看,选几个厉害的当对手!又能吃到没吃过的好东西了!”
文绪太太以手扶额:“你这小子……重点完全错了吧!麻烦!这都是麻烦啊!”
“诶?有厉害的对手怎么能说是麻烦呢?”幸平创真理所当然地反驳,已经重新扛起行李,抱起那堆宝贵的“对手名录”,“好了,我得赶紧去厨房放下东西,然后好好研究一下这些‘邀请函’!啊,对了!”他像是才想起来,转头看向向婷婷,脸上又露出那副略带挑衅的笑容,“女王大人,研修怎么样?有没有遇到让你也觉得棘手的家伙?”
向婷婷瞥了他一眼,对他那套称呼不置可否:“结束了。各有法度。”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你最好先搞清楚,哪些挑战是‘切磋’,哪些是‘狩猎’。”
幸平创真哈哈一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放心放心!是骡子是马,比过就知道了!我开动了!”
说罢,他便兴冲冲地、踢踢踏踏地朝着宿舍深处的公共厨房奔去,仿佛背负的不是一堆潜在麻烦,而是珍贵的宝藏。
“我回来啦——!”他充满活力的喊声再次回荡在极星寮的走廊里,驱散了玄关因那堆挑战书而弥漫的些许凝重。
向婷婷站在原地,听着那充满期待而非忧虑的脚步声远去,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信箱格。
堡垒之内,日常重启。而堡垒之外,以那“纸山”为标志的新一轮风暴,已经毫不客气地递来了战帖。如今,门扉坚固,但门内这位心思纯粹、以战为乐的“风暴眼”本人,会如何应对这汹涌而来的、混合着恶意与机会的浪潮,或许才是下一幕真正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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