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金陵的船在运河上沉默地行驶。
婉儿独自坐船头，手中紧紧攥着那封血书。
晨风吹动着她散乱的发丝，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婉儿小姐，你在想什么？”落英缤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我在想杨阁老信上最后那句话。”婉儿轻声道，“证据犹在......那会是什么证据呢？”
落英缤轻轻摇头：“君山是漕帮总舵，若真有什么证据，赵帮主肯定知道。”
“这次多亏你师父，不然我们……”婉儿似乎仍有些心有余悸，“他老人家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动？”
“一定是我那朋友告诉他的！”落英缤看着渐显宽阔的水面说道：“你瞧，我们已进入太湖水面了。”
婉儿抬头，发现前方水面果然宽阔。
“再有十里地就到西山码头了！”正在划船的漕帮兄弟提示道。
二人不禁向远处看去，烟波浩渺中果然现出了西山的岛影。
果如漕帮兄弟所言，船行了近半炷香的功夫便靠岸了。
赵帮主早就在码头等候，见到他们平安归来，明显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回来了！”
待众人下船后，他迫不及待地问婉儿：“周大夫此去还算顺利吧！有什么收获？”
“自然是有收获的，阁老果然是被毒害而死！”婉儿的脸上显出悲痛之色。
“毒害而死？这些王八羔子，简直是无法无天！”赵擎天不禁怒骂道。
“你看看这个，”婉儿将血书递给赵帮主，“阁老临终前留给我的信，让我们去君山找证据。”
赵帮主接过血书，反复看了几遍，眉头越皱越紧：“我在君山经营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证据！”
“帮主先不要急，慢慢想总会想起点什么。”婉儿默然道。
赵帮主点了点头：“是得好好想想！”
说话间，众人来到临时落脚的山洞。
此时，武断的伤势已经好转许多，正和寺儿在洞口休憩。
阿苦忙着煎药，陈明远和赵四则在洞内整理物资。
众人见到婉儿安全回归，无不感到欢欣，纷纷迎上前去嘘寒问暖。
待众人都进入山洞，赵帮主环视众人道：“所有人都到齐了，周大夫，你把情况跟大家说说。”
于是婉儿便将夜探灵堂的经过详细道来。
当她说到杨阁老曝尸灵堂时，众人都露出愤慨之色。
“这帮畜生！”武断怒道。
赵帮主沉吟道：“既然杨阁老特意提到君山，必定有他的道理，明日我就带人回总舵仔细搜查。”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漕帮弟兄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帮主！金陵来的最新邸报！”
赵帮主接过邸报快速浏览，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怎么了？”婉儿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赵帮主将邸报递给她，声音低沉：“简直是毫无天理！”
婉儿诧异地接过邸报，仔细一瞧，只见邸报上赫然写着：“逆犯顾炎臣罪证确凿，着流放三千里。”
“江南学子联名上书一事，经查实系结党乱政，予以驳回，所有署名者革除功名，永不叙用。”
“原金陵通判王文镜，勾结逆党，削职为民。”
看完邸报，婉儿的手在颤抖，眉头紧锁，表情显得越发凝重。
“小姐，邸报上……怎么说？”陈明远忍不住问道。
只听婉儿口中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顾先生流放，联名上书被废，王大人罢官......”
说着，她将邸报递给陈明远，当陈明远接过看时，众人纷纷好奇地凑过去看。
一时间，山洞里死一般寂静。
许久，陈明远才叹道：“唉！多少年了，朝局一直被这些奸贼把持着，好不容易出现点希望，却又这么快......结束了？”
“不！”婉儿忽然抬头，眼中燃着火焰，“还没有结束，才仅仅是开始！”
她扬了扬手中的血书：“这封沾着杨阁老热血的书信，就是我们向奸贼宣战的战书。”
赵帮主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准备船只，咱们立刻去君山！”
就在这时，又一个探子飞奔而来：
“帮主！刚刚得到消息，顾炎成在流放路上......”
探子上气不接下气，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众人早已感知到大事不妙。
婉儿急问：“顾先生到底怎么了？”
探子喘上一口气道：“顾炎臣在路过青龙滩时......投江自尽了......”
“啊？！”婉儿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落英缤连忙扶住她。
探子继续道：“听说顾炎成在死前大喊自己是清白之身，不受这等污辱......”
探子后面说的话婉儿一句也没听进耳中。
她想起在文会上侃侃而谈的顾先生，那个将毕生心血《南游杂记》赠予她的学者，心中不禁感到惋惜。
一个自毁脊梁的社会，还有什么希望？
武断猛地拔出腰刀，狠狠劈在石壁上，火星四溅：“这帮狗娘养的！让我去剁了他们！”
陈明远低头不语，良久才道：“也罢！顾老先生正直清白之躯归于江湖，总比受辱强！”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婉儿缓缓站起身，走到山洞外。
太湖的夜色很美，星光洒在湖面上，泛着细碎的银光。
可她看到的，却是顾先生投江时决绝的身影，是杨阁老曝尸灵堂的惨状，是李将军被贬时无奈的叹息。
“婉儿小姐......”落英缤来到她身后。
“我没事。”婉儿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只是在想，他们为什么能如此肆无忌惮？”
落英缤冷笑道：“因为他们手握大权。”
她转身看向落英缤，目光冷冽：“如果我们……把他们的大权削去……会怎样？”
此时，众人都已从山洞中出来，纷纷站在离婉儿几步之遥的岸边，听到婉儿的话不禁大惊，个个面面相觑。
一阵沉默后，落英缤道：“其实他们所掌握的大权不过是因为掌握了朝廷的兵权，没有了兵权，李涣成之流就什么也不是了！”
听到落英缤的话，婉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稍顿，她举起那封血书：“我们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众人都被她话语中的决绝震撼了。
赵帮主第一个响应道：“周大夫说得对！今后，我漕帮几万弟兄但凭周大夫差遣！”
武断也抱拳道：“小姐你就说怎么干吧！武断誓死相随！”
陈明远、阿苦、寺儿等人纷纷表态。
落英缤看着婉儿，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婉儿小姐，你可想清楚了？这条路......一旦踏上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婉儿望向北方的天空，语气坚定：“从我决定回金陵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要回头，去君山，找到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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