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有理有据，逻辑清晰，瞬间将对方那看似汹涌的指控，堵的哑口无言。
是啊，朝廷的公文，岂是乡野村妇几句疯话就能推翻的。
眼看局势急转直下，宋娇娇心急如焚。
她费尽心机才将话头指向宋千千，她必须把宋千千钉在不孝不义的耻辱柱上，不然，以现在的形式看来，她会被落入不妙的境地。
她眼圈一红，又一次站了出来，脸上是痛心疾首的圣洁光辉。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养恩大于天啊。”她哽咽着，仿佛对宋千千的“冷血”失望透顶，“就算……就算他们过去有再多不是，可毕竟养育了你十几年。没有他们，就没有今日的你。你怎么能如此记恨他们？我们应该懂得感恩，懂得原谅啊。”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俨然一位不染尘埃的道德圣人。
宋千千看着她，忽然笑了。
“妹妹说得对。”
她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宋娇娇的话。
宋娇娇心中一喜，正要接话，却听宋千千继续说道：
“那妹妹是怎么看待生恩与救命之恩的呢？”
宋千千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宋娇娇，带着压迫感。
“你亲母十月怀胎把你生下，你生来有疾，若不是你的亲人将你换到侯府，你焉有今日？按妹妹的道理，妹妹你，粉身碎骨都不足以报答她们对你的恩情啊。”
她向前一步，逼近脸色开始发白的宋娇娇，声音清越，字字如锤。
“妹妹如此圣母心肠，如此深明大义。那正好。”
宋千千伸手一指那还在地上哭嚎的老婆子和流着口水的傻男孩。
“她们是你的亲人，你的‘救命恩人’，你理应将她们奉为上宾，日日晨昏定省，奉养终身，以报答她们让你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和救命之恩。”
“往后，你就好好照顾着他们，千万别再让他们出来，像疯狗一样乱咬人了。”
宋千千的声音落下，整个大堂，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娇娇那张瞬间血色尽失的脸上。
是啊，论恩情，宋娇娇欠这对祖孙的，远比宋千千多得多。
若不是这一家子起了贪念，将你换来侯府，你一个生来就有心疾的女婴，怕是早就化作乡野间的一抔黄土了。
如今恩人的亲人找上门来，你这位最大的受益者，难道不该有所表示吗？
宋娇娇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只能用一双盈满水汽的眼睛，无助地望向身旁的陈夫人。
“母亲……”她发出蚊蚋般的哀求。
然而，这一次，陈夫人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她。
她的目光，正落在宋千千的身上。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宋千千提到的过去—“馊掉的饭菜”、“打满补丁的旧衣”、“漏风漏雨的柴房”、“永无止境的毒打”。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那是她的亲生女儿。
是她怀胎十月，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的骨肉。
在她不知道的十几年里，她的女儿，就在这样的绝望里挣扎求生。而宋娇娇，一个本该因心疾在平民家庭长不大的孩子，却因为被有意调换而拥有了属于千千的富贵生活。
一股迟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愧疚与心疼，瞬间淹没了她。
她反悔了。
这样的祖孙两，休想留在侯府！
陈妙容收回了目光，脸色冷得像冰，声音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和，只剩下属于侯夫人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来人。”
“夫人。”管家立刻躬身上前。
“去顺天府衙门报官。”陈夫人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就说有乡野刁民，在侯府宴上撒泼滋事，攀污小姐清誉。让他们派人过来，将这两个东西，即刻押送回原籍，严加看管，终身不得再入京城半步。”
押送回原籍。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劈在了那老婆子的天灵盖上。
她那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她给傻孙子规划的状元前程，顷刻间化为了泡影。
“不。不。你们不能这样。”
老婆子双手撑地从地上猛地窜起来，疯了一样就想往陈夫人身上扑，却被眼疾手快的婆子死死按住。
“你们侯府上下没一个好东西，出尔反尔，欺负平民老百姓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她状若疯魔，污言秽语不绝于口，将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诅咒，都泼向高台之上的侯府众人。
骂声之中，她又转向宋千千，怨毒地吼道：“宋千千，你这个白眼狼。我们现在一个瘫痪一个痴傻，若是回原籍就是一个死！我们养你十几年，你如果不帮我们，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见咒骂无效，她又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宋娇娇，哭嚎起来：“娇娇，我的好孙女，你快说句话啊。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侯府众人，皆是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你们就安心的回去吧。我可以给你们一些银子，让你们能傍身。”
宋娇娇取出一些碎银，放在老婆子手心，明确表示了她也想让她被遣送回原籍。
眼看着家丁已经要去府外叫人，老婆子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在刹那间因为极致的怨恨而扭曲变形。她死死地瞪着周身富贵的宋娇娇，浑浊的眼中迸射出玉石俱焚的疯狂。
“好，好，好。宋娇娇，你这个小贱人，你以为你能摘得干净吗？”
她突然发出尖笑，声音嘶哑而尖利，响彻整个大堂。
“各位都听好了。她宋娇娇，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之人。”
老婆子指着宋娇娇，一字一句地爆出了一个惊天大料。
“当初千千那赔钱货被接回京城前，就是宋娇娇，托人给我那死鬼儿媳妇，送去了整整十两银子。她让我儿媳妇，拿着这钱，去找村里的混混，去……去毁了宋千千的清白。她不想让宋千千回侯府，她想让她一辈子烂在乡下，甚至死在乡下。”
“我本来不想说的。可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轰。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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