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烛火微弱，三人围坐于紫檀柜旁，气氛凝重。
唐清羽盯着小碌子：“王瑄老谋深算，明知你是吟霜的弟弟，怎么可能如此信任你？”
小碌子低头不语，身子却止不住地发抖。
萧煜目光一沉：“你若真想为你姐姐吟霜复仇，就不要隐瞒。”
小碌子咬了咬唇，终于缓缓站起身，背过身去，颤抖着解开衣带。
外袍滑落，接着是中衣。
他脱至胸口，转过身来。
唐清羽猛地一震。
在他左胸下方、锁骨内侧，赫然有几块不规则黑斑，边缘模糊，呈深褐色，与贵妃和吟霜身上的斑块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他手臂内侧、颈后也有零星斑点，分布位置与亲密接触的痕迹完全吻合。
“这……”唐清羽声音发紧，“你也用了墨发膏？”
小碌子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是用，是……被用。”
他缓缓坐下，手指蜷缩：“不瞒二位，我确实是吟霜的亲弟弟吟书。半年前，王瑄派人掳劫我到邺都。为了控制姐姐，他将我净身，然后以小太监的身份掌控在身边。初时，他非常提防我。经常将我关起来，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后来……他说只要我听话，就能活命。”
他喉头滚动，不敢抬头：“他让我……每日为他更衣、擦身，后来……越来越过分。我若反抗，他就对我施刑。慎刑司的刑法，我几乎都试过……我一开始还反抗，后来觉得他这样残害我和姐姐，我一定要报仇！所以，我开始对他曲意逢迎，尽心讨好，他才渐渐对我放下戒心。”
唐清羽听得心口发闷。
她终于明白，王瑄不仅与贵妃、吟霜有染，竟然还与小碌子有肌肤之亲。
小碌子眼泪从颊边滚下，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帕子，布料已发黄，边缘破损，上面绣着半朵梅花。
“这是姐姐离开村子的前一晚交给我的，她要我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用之才，可王瑄毁了姐姐，也毁了我。”他声音哽咽，“清羽姐姐，我认得你。姐姐的验尸文书上，有你的名字。你也是唯一一个，敢将贵妃真正死因说出来的人。”
唐清羽心头一震。
她接过帕子，指尖抚过那半朵梅花，仿佛触到了吟霜最后的执念。
小碌子忽然跪下，额头触地：“求您，为我姐姐报仇。”
唐清羽连忙伸手扶起他，语气郑重而温和：“你不必跪我。你冒死传信，救我性命，该说感谢的人是我。”
她将那方帕子仔细收好，放入怀中，又替小碌子披上外衣，柔声道：“吟书，你受委屈了。但为了你姐姐的仇，为了你所承受的屈辱，你能否再忍耐几日，继续留在王瑄身边？”
小碌子擦去脸上的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唐清羽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询小碌子可知道与王瑄合谋的武将是谁。
但小碌子摇了摇头，表示无论自己用何种办法，都探听不到那武将的名字。
唐清羽凝眉：“这个人手握重兵，如果不能找出来，无异于定时炸弹。”
萧煜沉声说道：“如今我们手中有账册、名单、朱晟的证词，还有吟书的指认，证据已然齐全。但问题在于——皇帝自幼便由王瑄伺候，迄今已有二十一年。他对王瑄的信任，早已超越君臣之情，近乎父子。”
唐清羽点头附和：“若我们直接呈上这些证据，指控王瑄戕害贵妃在先，谋逆在后，皇帝极有可能认为我们伪造证据，意图陷害忠臣。”
“所以，要反击王瑄，”她的目光转向小碌子，眼神坚定，“我们还需一些谋略。”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轻轻打开，里面是细密的朱砂粉。
“吟书，你信我吗？”
她凝视着小碌子，他的决定将是此事成败的关键。
小碌子望着她，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
唐清羽缓缓道：“我要你将这朱砂下在皇帝饮用的茶水中。”
小碌子的手微微颤抖，但他紧紧攥住朱砂包，声音虽轻却带着决然：“好，我……我能做到。”
唐清羽注视着他，慎重交待：“能不能顺利扳倒王瑄，你就是关键。”
三人商定计划：
小碌子潜伏回王瑄身边，按计划行事。
萧煜负责联络亲信，调集人手，密切监视宫中大臣，看能不能找出与王瑄勾结的那个武将。另一方面，加派人手，希望能找到赵明远。
唐清羽则将账册与名单以及朱晟的口供都准备好，明日就是收网之时。
唐清羽最后叮嘱小碌子：“王瑄心思深沉，城府颇深，切记要小心行事。”
小碌子点头，将朱砂藏入袖中。
然后转身离开密室，身影消失在石阶尽头。
唐清羽取出随身佩带的古玉：“张贵妃，你若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们成功。”
萧煜站在一旁，看着她侧脸，火光映着她的轮廓，安静而坚定。
他忽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贪功恋势”“攀龙附凤”“你让我信你哪副面孔”。
他的心莫名揪紧。
他看着她瘦削的肩背，想起她在水牢里几乎溺亡，想起她父母惨死，想起她一次次孤身涉险，却从没退过一步。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所谓的“尊严”，在她面前，轻如尘土。
“清羽。”萧煜握住她的手。
唐清羽抬头看他。
“之前……我说的话，错了。”他直视她，不再回避自己的感情，“我不该那样说你。你不是贪权，也不是攀附。你只是……一直走在真相的路上，而我，却用最难听的话，伤了你。”
他停顿片刻，声音更轻：“对不起。”
唐清羽怔住。
这是萧煜第一次向她低头，第一次放下身份与骄傲，说出这三个字。
两人之间的隔阂，像冰层在春水中悄然裂开。
没有拥抱，没有誓言，只有掌心相贴的温度，和彼此眼中终于卸下的防备。
误会已释，前路仍险。
但他们知道——这一次，他们是真的并肩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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