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荔端着漱口杯，看了两眼官号那则四平八稳的声明。
“标准行话。”她啧了一声，“现在要是不能录了不知道算不算节目组违约。”
“我违约要赔一千万，节目组违约那不得赔更多。”
门口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沈荔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是张扬，摄影机都没带，直接问道：“怎么了？”
再一次被素颜冲击的张扬愣了愣，才说道：“沈老师，等会儿得做一个口头陈述，还是关于昨天落水具体经过。”
沈荔点点头表示配合，问道：“今天还要排节目吗？”
张扬一脸为难，虽然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但情况不容乐观。
摇了摇头，道：“导演那边暂时没有接到通知。”
村长家的堂屋临时搭了张大桌子，桌面油光发亮。
几位带胸牌的工作人员坐在上首，表情严肃。
谢于飞眼下一圈明显的青灰色，一看就是昨晚估计没合眼，院子门口扔了不少烟头。
“请你按时间顺序陈述一下。”戴眼镜的男人把录音笔推近一点。
“我当时在第三号船。”沈荔脑海中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如实道：“……看到傅余年掉进水里，后来就直接水救人……”
男子推了推眼镜，抓到她话里的关键信息。
“为什么是你第一时间先跳水，节目组没有安排救生员吗？”
“我当时离得最近。”她与对方视线交在一处，语气平平，“而且我游泳技术不错，有潜水证，所以想着先救孩子要紧没考虑那么多。”
说起潜水证沈荔就感觉到原身似乎还有一丝怨气，当初为了拍一部电影有需要才考的，花了不少钱，谁知道临开机的时候告诉她被换了。
戴眼镜男子点了点头，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
又陆续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客气的让沈荔离开，她走的时候在院子门口正好碰上赶来的许漾，两人对视一眼。
许漾迟疑了一秒钟，主动点头算是打招呼。
沈荔也点头回复，两人很快擦身而过，没有进行交流。
到了中午，官号发了第二条通告，仍是“高度重视 积极配合”的组合拳，语气更诚恳。
网络这边反倒不买账了。
评论风向分两极分化：
【这世界果然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妈妈不是超人，但沈荔是】
【别洗了，剧本】
【直播间十几万人看着叫剧本？这脑子过不了安检吧，锈透了】
张达也打来了电话。
“荔荔，你千万别发声。
我去找几家大号引导把你跟傅司命再炒作一下，你可是救了他的亲儿子，嘿嘿这事干得漂亮。现在已经有两个品牌点名要你去参加直播，价很高，再吊会儿胃口这价格还能涨涨……”
沈荔：“我不想拿这事炒作。”
“你不想？”张达的嗓门往上蹿，“钱哎？钱你不要了？！”
看了眼余额里那串冰冷的数字，沈荔笑了：“钱我喜欢，但人得讲良心吧，拿这种事情炒作我干不出来。”
张达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女人是不是忘了前不久还在炒是人家老爸包养的金丝雀的事情。
“良心？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良心姐。”张达冷笑一声，“这事你别管了，公司自有安排。”
这两天的直播他也看了，沈荔的变化让他差点没认出来，不过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张达早已练就了一副唯利是图的性子。
不管沈荔是真的变了，还是在跟他演戏，都不妨碍他榨干沈荔身上的每一滴油水。
沈荔笑了，像是提醒对面：“我跟公司的合约好像没几天了吧？”
对面沉了三秒，只能听到喘着粗气的声音，就在沈荔以为他要放什么狠话的时候，电话被对面猛地挂断。
沈荔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挑了挑眉。
一般艺人跟公司解约都要脱一层皮，有些人甚至连艺名都不能再用。
好在沈荔出道三年，归来仍是新人——零代表作零代言。
唯一出圈的几个视频都是综艺片段，压根不怕雪藏，本来就在冬眠。
大概就是打蛇七寸，好在她只有六寸。
张达身为她的经纪人，想必对她的情况也是无比了解，所以沉默的那几秒搜肠刮肚了几遍愣是没想到能拿捏她的地方，这才气急败坏的挂了电话。
下午两点半。
谢于飞在临时指挥棚里被电话吼了半天，嗓子嘶哑，刚放下，就被安全总监叫住：
“树枝的位置查清了，昨晚风把它刮进浅滩，早上安全人员巡检的时候才漏掉了。”
谢于飞闭了闭眼。
这下不管是不是意外，都证明了纰漏的确是出在节目组这边。
镜头、直播、热搜，全是证人。
他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阳光太刺，眼前一花。
四点零七分，好不容易静下来的电话再次响起。
“上面通知了。”制片人脸发白，“要咱们即刻停录。”
谢于飞反倒平静下来，“什么时候对外宣布？”
“今晚通知嘉宾和下面的人可以收拾东西了，明天早上再发公告。”
谢于飞喉咙像咽进砂纸，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脚步跨到门坎时一顿，回头交代：“摄影先收三分之二，留一机跟到官宣为止。”
“收到。”
……
傍晚，榕树阴影像一滩温水，慢慢把燥热盖过去。
节目组开始拆设备，三脚架一根根收起，线缆像抽走的血管，场地越发空旷。
村里的广播放了一曲旧歌，带着磁带质感，像在给这档节目提前放收场曲。
傅余年靠着枕头，脸色白了一点，手里捏着一只小勺，苏兮瑶守在旁边，眼神里那股傲气已经收起来，只剩疲态。
“哒哒哒……”
听见脚步声的她抬头看见沈荔朝这边走来，犹豫一瞬，站起来：“谢谢你。”
“不用。”沈荔把一个小保温杯放到桌角，“鸡丝糙米粥，清淡的给孩子吃。”
“你放心，这事我欠你一个人情。”苏兮瑶握住保温杯，心情无比复杂。
想到之前对沈荔干的事越发愧疚。
沈荔也没说什么不用谢的话，当时救人并不图苏兮瑶回报，但能让她欠下人情沈荔也不拒绝。
这一瞬间她领悟到了那句：“万事发生皆有利于我，万物皆可为我所用。”
沈荔：“打起精神来，你可是一线女星苏兮瑶。”
苏兮瑶愣住，喃喃地“好”。
夜色落下来之前，热搜已经彻底烧透屏幕。
蹲组的自媒体开直播长评，营销号开始盘点“综艺历史上的安全事故”，相关词条一个接一个冒头。
有人把沈荔跳水那几秒钟剪成了短片，配了激昂的bGm。
也有人写长文，语气很严厉批评不该把冒险当综艺。
沈荔把东西都收拾进箱子里，这才伸了个懒腰：“崽崽，今晚早点睡。”
沈一汀看着角落里那排比来时重了不少的行李箱，问道：“我们要回家了吗？”
“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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