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和江忍他们分开时,其实心里很清楚,她可能撑不了多久,阿汐的意识很快就会彻底吞噬她的意识,占据她的身体。
所以在白宁和白瑾川死后,祝余已经做好了和阿汐同死的准备,结果没想到,她愣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撑了下来。
但祝余的对手,也不简单。
很长一段时间,祝余和阿汐的意识都共同存在祝余的身体里。
甚至趁着祝余意识模糊之际,阿汐和妖联手逃了出去,等祝余醒来时,她人已经离开了鹿台沟。
祝余从妖口中救下一个人,将那妖给彻底除掉后,祝余在原地站了很久才下山去。
她刚到山下,就得知江忍他们正在找她,只有祝余自己知道,她当时有多么想不顾一切回到她的爱人朋友家人身边。
可她不能,她会给他们带去危险。
祝余强忍着不舍,逼自己离开了鹿台沟。
祝余知道她的危险性,所以她尽可能避开人群,往无人居住的地方去,并尽可能保持着清醒。
然而她是人,是人都需要休息。
最开始几天祝余还能扛,后面逐渐祝余就有些扛不动了,困到极致的时候,祝余连她究竟是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她睡着的时候,阿汐的意识似乎是出来了,但周围都是陌生的地方,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最后走到了荆棘丛中,给祝余弄了一身伤回来。
阿汐想回到人群中,祝余有意避开人群,两个意识就这样意见不合彼此争斗着,常常是祝余睡着前还在原地,醒来后人就走出去老远还浑身是伤。
“怎么着,不是自己的身体不心疼是吧!”
“你不心疼,我心疼。”
“你以为弄这一身伤就能逼我离开这里,我告诉你不可能,附近医疗资源有限,你要是再折腾,把我的身体弄残了,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正好,到那个时候,都不用我费力和你同归于尽了。”
以前祝余怕死,因为这世上有她在乎的人和事,所以她怕阿汐会害死她,怕她没有以后。
可现在为了保护她在乎的人和事,祝余已经不怕死了,那么现在该感到害怕的人,就不是祝余了。
许是怕祝余的身体真死了,阿汐的意识也会跟着祝余的身体一起死,阿汐也不再折腾了。
祝余和阿汐就这样,共同生活了半年,斗了半年。
祝余也是从这时候开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之前祝余以为她不会是阿汐的对手,所以才躲在没人的地方,想通过囚禁自己囚禁阿汐,可似乎是她太把对手当回事了。
“我为什么会觉得,你就一定比我厉害呢?”
“难道就因为,你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间比我久?”
“要比谁活得长我是不如你,可要是比谁意志力更强,我未必不如你。”
“谁说活得久,就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了,我现在好歹意识是完整的,我是完整的祝余,而你不过是阿汐的一半意识,你还没有身体。”
“若是你有身体,像你以前控制白宁那样来对付我,我还真不一定能赢你,可你现在在我的身体里,我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等情况基本稳定后,祝余开始寻找着将阿汐的意识从她身体剥离出去的办法,在这个过程中,阿汐的意识越来越弱。
甚至在祝余睡着时,阿汐也很少会出现。
接下来半年,祝余去了很多地方,找到了很多上年纪的妖,从他们口中祝余知道了阿汐逐渐变得虚弱的原因。
“你脖子上的石头,就是当初那颗陨石的碎片,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这陨石碎片带来的影响早不如以前,但若长时间将它佩戴在身上,还是会给佩戴者带去一些变化。”
“你是背观人这就奇怪了,背观人身上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你们不是最看不上我们妖?怎么还想通过这陨石碎片的影响,异变成妖?”
祝余的石头项链,是她妈妈祝谣留给她的,结合这些妖提供的线索,祝余基本将这件事情给梳理清楚了。
当年,她妈妈祝谣为了破除祝白两家背观人注定短命的诅咒,找了很多办法,在与白宁联手之前,祝谣还尝试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找到一块陨石碎片随身佩戴,在日积月累下,佩戴者的身体就会产生变化。
毕竟所谓的诅咒,其实就是祝白两家普通人的身体,承受不住从阿汐身上抢来的特殊力量。
就好比用矿泉水瓶去装烧开的热水,矿泉水瓶会被热水烫得变形扭曲,因为承受不住,可如果用保温杯去装热水,不仅杯子不会变形,水的温度也能保持很久。
阿汐的身体,因为近距离接触陨石产生了变异,所以她能够承受并驱使这种力量,普通人要想能够承受住这种力量,就得将身体异变得和阿汐的身体一样。
几千年过去,那颗陨石早成了无数碎片,祝谣找了很久,也只找到一块碎片。
她也没把握,这个办法可行。
所以她先用她自己的身体,做了实验。
怎奈最后她还没来得及验收实验成果,就出了意外,她只能将最后的希望,留给了祝余。
祝余一直以为,是她的意志力足够顽强,才能支撑那么久,让她的意识没被阿汐的意识吞噬,现在细想起来,这其中是否也有这陨石碎片的功劳。
她从小就将这石头项链随身携带着,日积月累下,她的身体肯定早就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是内在的,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
换种说法,就是在不知不觉间,她的身体被强化了,她的意识也被增强了。
她不仅不会被阿汐的意识吞噬掉,说不定还能反过来,将阿汐的意识吞噬掉,毕竟意识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没办法剥离,只能一方吞噬掉另一方。
得知真相后的祝余,强忍着恶心开始吞噬阿汐意识,但对面毕竟是存在几千年的意识,就像那狗皮膏药一样顽固,这个吞噬的过程进度极其缓慢。
在没有彻底吞噬掉阿汐的意识之前,祝余没办法保证她是安全的,她不敢回到江忍他们身边去。
就这样祝余又独自在外面漂泊了半年,她每天都很想江忍想白戈李予年,想大白和狌狌。
祝余偶尔会从其他妖口中,听到白戈的消息,顺着白戈祝余还能打听到江忍他们的消息,她虽然不在他们身边,心却始终牵挂着他们。
终于就差一点,祝余就能彻底吞噬掉阿汐的意识,她就能回家了。
她在外面也是需要花钱的,她自然而然干起了老本行,刚替一位胡先生解决完麻烦,收了一笔报酬,足够她回家的路费。
准备再缓两天观察两天,确定她没问题彻底安全后,就离开凤市回家。
她刚收拾好东西,就听见附近的妖说,有个男人像疯了一样,大半夜的到处在凤市找妖,说是要找妖打听一个叫祝余的人。
“那个男人,看起来比我这个妖还可怕。”
“我可不敢让他发现我,我怕他伤害我。”
祝余听到这个消息后,抱着去看一看的念头找了过去,结果没想到还真是江忍在找她。
江忍瘦了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好多,祝余朝江忍笑着,没有预想中,经历生离死别时隔许久又重新遇见的情侣该有的流程。
江忍像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存在一样,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没有消失后,才朝她试探伸出手。
祝余身上有温度,祝余还能回应他。
直到此刻,江忍才确定祝余不是幻觉。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站在大街上叙旧,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祝余不想被当猴儿看,带着江忍随便进了路边的一家早餐店,点了顿格外丰盛的早餐,想给江忍补补。
见江忍始终一动不动盯着她,祝余无奈将碗递到他手边:“赶紧尝尝。”
不管祝余说什么江忍都乖乖照做,只是捧着碗也不妨碍江忍盯着祝余,好像怕他一会儿没看着,祝余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祝余心里一酸,她知道,在她努力想办法活下来的这一年多里,江忍也在到处找她都快找疯了,好不容易他们才重新遇见彼此,祝余希望一切都能逐渐好起来。
因此,祝余打趣着江忍:“你要是怕我再离开,要不,找条绳子把你和我的手绑在一起?”
祝余本是那么一说,结果江忍却当了真,问早餐店老板店里有没有绳子一类的东西,吓得人家老板默默递了个眼神给祝余,似乎在询问祝余。
“需不需要,帮你报警?”
祝余也被吓一跳,她向老板解释完情况后,安抚着江忍,她伸出手和江忍的手十指紧扣着:“不用绑,这样就不会丢了。”
江忍愣愣盯着他们紧握的手,不自觉用力,他怕没握紧祝余也会消失不见,就这样握着挺好他安心。
哪怕李予年带着大白过来和他们会合时,江忍也不愿放手。
大白和李予年在见到祝余的瞬间,几乎是扑到祝余身边的,一个抓着她的袖子,一个靠在她腿边,两个都红着眼眶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祝余,看见你真好。”
大白还不会说话,一阵狂吠向祝余表达着它的兴奋。
祝余摸了摸大白的头,又拿出包里的纸递给李予年,安慰着两人。
回去的路上祝余和江忍坐在后座,江忍仍紧握着祝余的手,不同于大白靠在祝余身边睡得正香,江忍如同惊弓之鸟般,每隔几分钟就得看看祝余还在不在。
“哥。”李予年透过后视镜看见了一切,他安慰着江忍:“放轻松,祝余刚刚不都说了,阿汐已经被她吞噬掉了,一切都已经解决了,祝余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
是啊,她不会再离开了。
江忍也想放松下来,可他就是害怕,害怕这么美好的场景,是他做的一场梦,等他梦醒了祝余又消失了。
江忍小心翼翼凑到祝余身边,将头靠在祝余的肩膀上,听着祝余的呼吸声,他才敢小憩一会儿。
白戈接到消息赶到鱼谣斋时,祝余也刚刚回到鱼谣斋,不得不承认李予年的确把鱼谣斋经营得很好。
“什么二老板,以后你和我都是老板。”
“白戈,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我为你感到骄傲,以后要是白家有什么事情,依旧可以随时来找我。”
白戈没忍住脸上挂着两行眼泪,巴巴望着祝余:“暂时没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就先好好歇着,我已经长大了,我能处理好那些事情也能保护你了。”
祝余点着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相信你。”
白戈本想和祝余拥抱一下,奈何江忍始终牵着祝余的手不愿放开,白戈无奈又收回了手:“江忍,你打算一直这么牵着祝余的手吗?”
“嗯。”反正江忍暂时没有想松开手的打算。
白戈终究没说什么,祝余回来他们都高兴,但高兴之余又有些患得患失,显然这种情况最严重的人就是江忍,但不是什么大毛病,缓几天就好了。
鱼谣斋当晚又重新热闹起来,祝余看着拌嘴的李予年和白戈,悠闲惬意在旁看热闹的大白和狌狌,以及眼里始终是她的江忍。
脸上的笑,也始终没落下来过。
她拨弄着脖子上的石头项链,觉得,现在这样真好,这世上真的有奇迹,这就是她爸妈给她留下的奇迹。
当晚,众人都留宿在鱼谣斋。
后半夜江忍忽然惊醒,祝余听见声音后,半撑起身查看着情况。
“怎么了?”
“祝余?”江忍试探唤着身边的人,似乎是想再次确定,身边的人是不是他的幻觉。
“是我。”祝余将头靠在江忍胸前,再次握住江忍的手,尽可能让江忍有足够的安全感,她不敢去想,她失踪这一年多,江忍究竟在多少个深夜有多少次像这样惊醒后,就想着她念着她,直到天明。
感受到身边的人是真人,不是幻觉后,江忍才松了口气将祝余拥在怀里:“我是真怕,怕你失败了,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想过,要是最后我还是没能找到你,我就去找执如帮忙造一个幻境,可幻境里面的那个祝余,她不是你,我想要的是你,也只有你。”
“我也想过去找其他魇鬼帮忙,做一个有你的美梦,然后永远活在梦里也好,可我又怕我沉溺在美梦中,错过了现实中你的求救。”
“祝余,我们以后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祝余耳边是江忍的心跳声,她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回到他们身边,才不舍得再离开。
“我绝不会再和你分开。”
祝余抬起头,看着满眼都是她的江忍,没忍住吻在江忍唇上,江忍患得患失需要握住她的手证明她的存在,她其实也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她终于回到了他们身边。
随着江忍给予回应,情况似乎有些不受两人控制起来。
祝余原本还有件没能确认的事情,想告诉江忍,那就是她的身体如今似乎已经能够承受住阿汐的力量,她或许会成为几千年来,祝白两家唯一能够活过三十六岁的背观人,她应该能活到正常死亡的年纪。
她会彻底,终结祝白两家的诅咒,但她并不希望祝白两家的背观人继续存在。
祝余最开始还记得要和江忍说这件事,但随着事态失控,意乱情迷间祝余彻底将这件事情抛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反正她还有很多机会,将这件事情告诉江忍他们。
今夜的时间,还很长。
以后的时间,也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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