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她却很想很想闭上双眼,这一双眼中的情愫,不知会不会被他看穿。
就连此刻她都在计较。
褚昭已经语无伦次,眉头紧蹙片刻不松,她在他双臂揽抱下颠簸,眼皮依旧一搭一搭往下闭合,褚昭的吼声鼓噪耳膜,逼她清醒。
“清和——”
“言清和!!!”
她吃力吐息:“在……我……”在。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剑伤没有触及要害,她不会死,她比任何人都想活。
……
她就知道,她命够硬,摔不死,毒不死,刺不死……
醒转时身上缠了一圈圈纱布,缠得又厚又紧,言攸胸腔起伏着大喘气,动了下手指惊醒了榻边守夜的褚昭。
“清和……是醒了吗?”褚昭双腿还发着麻,一下站不起来,就跪在她脸旁,两手合捧碰上她腮颊。
言攸轻轻嘤咛回答,感受到他的手温,还有滴在她脸上的水痕,是他的泪吧,他总是咬得那么紧,那么看重她,这回她为救他而重伤,焉能不动容不痛彻。
“我没事。”
“别说话。”褚昭抵住她双唇,劝她省省力气。
对令狐微的行径,他已然忍无可忍,眸中氤氲着怒火,浓夜中看不明,言攸仅能够牵住他衣摆抚平他的不满,听见他冷然道:“你说,他这一次又是受谁指使而来?”
言攸指尖轻轻划拉,一下、两下、三下,随后双瞳静静凝望着他的面容。
她在观察褚昭的反应,她又在提醒此事至少与裕王脱不开干系,否则怎会那么巧?褚凛与他约见在燕起楼,令狐微便去了燕起楼雅间破窗行刺,来势汹汹?
又或者说,她不需要褚昭将矛头对向褚凛,只需要与他沾一点关系就好,最后的最后,慢慢引向长宁侯府。
毕竟当初和藏锋门有交易,与藏锋门门主有旧交的人,从来都是俞煊。
行刺储君的罪名,谁担得起?
她想听听前朝不同党羽之间的撕扯,看他们裂去温文儒雅的表相丑陋地争执争斗,最好打得鲜血淋漓,唾沫和笏板齐飞。
最后的最后,动用朝廷的势力,抹杀藏锋门这一嚣张的江湖门派,重振官威。
只是一想到,她浑身血液就汩汩流动,兴奋、渴盼,甚至暂时忽略痛楚。
末了,褚昭只垂首回复她:“我明白。不过算账前总要先治好你的伤。”
言攸点头。
他又说:“清和,好乖。”
明明他眼苔都那么厚,疲倦之色跃然面上,还总是满口谈论她的处境,她的姿态。
言攸觉得,褚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贱人,既擅长磋磨她的心神,又擅长扮出这样的情态,楚楚地唤起人的怜悯和愧疚。因为所有的情所有的恨都是真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只要他顺心而为就注定是对她的一局围猎。
言攸不再看他,又阖眸休憩。
江湖刺客行刺储君一事,历经多日发酵,最终呈告上了銮殿。
褚凛将那日变故和盘托出,景佑帝又听褚昭道来,那刺客往前就有不轨之心,曾夜闯东宫。
“他颈后,有飞燕刺青。”褚凛向景佑帝禀告。
朝堂上骤然喧嚷,臣子之间互相觑看,总有人难忍好奇窃窃私语。
薛疏旁边的文散官低头问:“左少卿,你晓得那些什么门派吗?”
薛疏沉吟少顷,道:“若是门徒皆有刺青,应是藏锋门的刺客。”
褚凛颔首认同。
随后又有言官抓住话柄,痛彻藏锋门这样的江湖门派猖獗是如何不利于朝局稳定,现在更是妄图插手储君之争,竟胆敢堂而皇之地行刺。
藏锋门不除,难顺人心。
景佑帝听罢,亦计较起门派杀孽。
褚昭势不肯姑息,请命剿灭,绞杀刺客。
而在此之前,薛疏则有异议,他恭谨道:“陛下、太子殿下,微臣私以为应线查明刺客行动的前因,系自发、还是受人指使?”
他的余光微微扫过俞繇,不着痕迹,也不引人注目。
然俞繇感受明显,绷紧了面皮。
“那也要先捉来刺客。”褚昭说。
简言之,藏锋门一派,不可留。
薛疏当然承认,景佑帝也允准,命大理寺也接管此事,待藏锋门刺客落网,加急审讯,寻出幕后指使。
至于藏锋门总舵在何处,那是旁人该琢磨的事。
下朝之后,薛疏在长阶下等候褚昭,褚昭遇刺却安然无恙,直觉使然,薛疏认为是有人替他挡了灾。
褚凛在殿中阐述时也将过程一句带过,更让薛疏起疑。
会与褚昭近身同行的,除了言攸还有谁人?
她如何了?
她还好吗?伤重否?危难否?
薛疏不敢表现得太过关切,问也只是先过问起褚昭的状况:“殿下这一次算是有惊无险。那些刺客,个个武艺高强,又常在暗中蛰伏行动,殿下能应付下来,还能毫发无伤,实属不易。”
褚昭一掸袖摆,一脸风轻,他冷笑出声:“左少卿想问什么就问,何必拐弯抹角?”
身边有人流行过,文武官员都自觉离二人远了几尺。
薛疏话音极低,只容褚昭听见听清,“是她代你受伤了吗?”
“是,孤正要立刻赶回去,好生照料。”
褚昭眯了眯眼,继续道:“等擒住那人,薛大人,可就无甚闲暇了。到时候也过问不了这些私事了。”
“微臣明白。”薛疏不徐不疾应下。
他于清和师妹,既没有足够的权势强留,没有惊为天人的皮囊引诱,也没有朝夕相伴的情谊,他是最无能为力者,也是最不可求垂青者。
薛疏庆幸,至少他能够先褚昭一步纵观全局。
于是他退步:“殿下请先行。”
褚昭登安车,归东宫。
薛疏望着他匆匆去的车架,想到东宫中缠绵卧榻,伤病缠身的人。
她又这样极端,不把自己的命当作命。
可惜,言攸却认为很值当。
褚昭会长长久久念着她的救命之恩,再者也算是厘清他们先前的一切亏欠与馈赠。
褚怀灵看着她白皙的细腻的皮肤上赫然出现那么狰狞的血窟窿,比褚昭还担忧。
“清和,你何必……”
“我想用一命之恩,换以后十年、二十年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她笃定地向房门外望去,赌褚昭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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