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成立了，但双方的气氛并没有缓解多少。
契书一式三份，一份送去县衙那边，宋家村与泽圩村则各留存一份。
各自将契书收好后，柳村长的精气神也好似都耗尽了一般。
可这会儿他还不能倒下。
所以他强撑着对宋族长笑了笑。
“宋族长，那这边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今日大家都累了，改日，改日我们再上门来拜访。”
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宋族长的神情也忍不住有些复杂。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他处在柳村长这个位置上，会怎么样？
或许，他也不能做的更好。
毕竟这样本来就是因为生存危机而强行聚集在一处的众人，当外面的压迫消失，那些人自然而然就会生出异心。
最开始他们能那么众志成城，一心一意，就是因为他们都迫切的拥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变得更好。
他们都想拥有更好的生活，所以他们的劲都往一处使。
但当他们希望的结果还有利益变得触手可得时，一直被排在后面的私心，自然也就涌了出来。
人力终有穷尽时。
柳村长他，也已经尽力了。
不过叹息归叹息，宋族长却并不会因为这些情绪而做出什么让步。
因为他的身上，可是背负着整个宋氏一族。
他一旦退让，损坏的就是整个宋氏一族的根基。
他不能拿宋氏一族的未来为他的同情买单。
将所有的情绪掩下去后，宋族长冷漠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不送了。”
柳三娘再次看了印舒一眼，对着宋族长这边行了一礼后，就扶着柳村长转身离开。
其他的泽圩村人见自家村长都开了口，也不再多话，沉默的跟在柳村长与柳三娘的身后，一起缓慢离开了宋家村。
等到他们都离开后，宋族长将那份契书再次拿了出来查看。
在这份契书中，不仅注明了泽圩村之后需要以宋家村为主，更注明，之后十年内，泽圩村都需要将草纸的售卖利益分宋家村一成。
一成，听着很少。
宋族长的眼神落在泽圩村留下的那两担草纸上，随后看向印舒。
“舒娘，你看看，他们做出来的草纸品质如何？”
印舒这才从宋纶身后走了出来，缓步走过去，开始查看那些草纸。
见她看的认真，宋纶也跟着走过去，拿起一张草纸开始查看。
这一看，宋纶不由有些意外。
他看向印舒，有些不敢相信。
“这真是泽圩村做出来的？”
印舒仔细辨认了一番，肯定点头。
“是他们的。”
“第一次？”宋纶更显惊讶。“娘子你果然慧眼如炬。当时你就曾说过，泽圩村很是适合制作草纸。
这草纸的品质，可比镇上四宝轩里售卖的草纸质量好了不少。”
经过他的认证，宋族长也很是意外。
“纶哥儿你说真的？”
宋纶肯定点头。
“这样的草纸，写起字来晕染的也不会严重。已经可以称之为上品了。”
得到他的肯定，宋族长惊讶之后，忍不住冷笑。
“你看，这么好的东西，就好似一座金矿一般。可他们在学会后，到了他们手里，他们竟然把这些草纸当做砂砾一般，还想着折价售卖。真是，真是...”
他气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能在那里咬牙切齿。
印舒也明白他那种怒其不争的感受，只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示意宋纶扶住宋族长。
“爹你别气了。明日我去泽圩村那边看看。让他们把这种品质保证下去，也给他们讲一讲这里面的门道。
他们...毕竟不懂。”
听到她的安慰，宋族长这才勉强压下怒火，随后叹了口气。
“行，明日我与你一同过去那边一趟。这些事儿必须要跟他们及时讲清楚。
可不能让外人把他们给坑了。”
要知道以后这泽圩村卖草纸的钱可是要分他们宋家村一成的。
泽圩村被坑，那不就是他们宋家村被坑？
明白了他着急的原因，印舒也没有拒绝。
“好。正好这种事爹你与他们讲更好一些。”
“我看爹您明日去那边时，干脆带几个人，带着这些草纸去镇上四宝轩走一趟。
到时候让四宝轩掌柜亲眼见过，这样当场就能把价格给定下来。
泽圩村那边的人拿到钱了，才会有信心，也能更有动力。”
宋族长沉吟了一下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听纶哥儿你的！”
下定了决心，宋村长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
“纶哥儿你觉得，这种草纸售价能到多少？”
对于他这个问题，宋纶仔细思量了一番后，最后还是谨慎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四宝轩里目前最好的草纸是十文一刀。但是他们的这种草纸是从外面运过来的，扣除路费等等，他们获得的利润很少。
现在泽圩村制造出来的草纸品质更好，而且泽圩村就在云溪镇，离镇上那么近，甚至完全可以让泽圩村送货上门。
这样一来，就能扣除掉占了大头的路费损耗。
....我估计，四宝轩的掌柜，应该会给价13-15文每刀。”
“嘶！”宋族长听到这里也有些不敢相信。
“这么高？！”
宋纶点头。
“这只是一个正常的收购价。要知道，四宝轩还不止云溪镇一家。
单是吴县，下面每个镇都会有一家四宝轩。苏州府，大景朝，更是到处都有。
他们拿到这样好品质的草纸，只会卖的更贵。”
许久后，宋族长放下了抚须的手。
“他们这次送来的纸，有多少？”
宋纶大概估算了一下，心中有了答案。
“估计有七十刀左右。”
“多少？”宋族长一时惊讶，竟是不小心扯掉了自己的胡子。
不过他这会儿也顾不上痛了，而是忙着在心里默算。
假如一刀纸能卖十三文，那70刀纸就能卖...
“九百一十文？！”
按理来说，在宋家村缫出生丝后，宋族长也算得上是见到了巨款的人，也是涨了见识的。
可泽圩村那边不一样啊！
这七十刀纸，只是他们一个沤料池里的产量。
只要他们多挖几个沤料池，那就能泡更多的草料。
而且，这个造纸不像是养蚕，一年就这么两回。
造纸，是可以全年都进行的。
全年无休的话，那不是每天都能有纸产出？
那这....
到了这一刻，宋族长终于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舒娘你这是，送了泽圩村一个聚宝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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