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样，脸上的欢喜也藏不住，过年都喝不上酒，如今还能抿一口，真是托福了。
薛女女则是将自己带来的棉布分给大汉娘子，顺手帮着她裁剪衣服，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头花。
大汉媳妇一边凑在雪地里照亮，一边不停的抹眼泪，直道是遇见好心人了。
她婆婆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男人干的什么勾当，今天头一回出去，她在家中提心吊胆一整天，果真流着满腿血回来。她原以为这群人是兴师问罪来的，还以为他们要报官送自己男人下大监狱。
不曾想这个花似的小姑娘在看到他们的遭遇后，二话没说掏银子，还慷慨拿出白米，她都快忘记白米是什么滋味了，几个孩子更是高兴的忘乎所以，围着自己不停问，这是白米吗？
大汉娘子还记得光景好些时吃的白米，后面吃带着米糠的糙米，在后面就只能吃米糠了，吃了这东西屎都拉不出来，只能用小棍子扣，但不吃人要没命。
时隔好几年再次吃到米汤，里面还放上小小的牛肉粒，她恍惚间觉得好似在做梦。
用被子裹住身子的孩子不断舔嘴唇，仰头天真的询问：“娘，明天还能吃米汤吗？我还想吃萝卜，好好吃。”
奚春笑着回：“能吃，明天我们载你爹去且末，天黑之前就能带着粮食回来。”
小男孩高兴的手都要拍烂了，欢呼雀跃：“过年真好，过年真好。”
几人看了都不是滋味，一碗米汤就高兴成这样。
尤其是蔡君墨，几人中就他最不识人间疾苦，往日见惯了繁华的汴京，谁知小山沟藏着饭都吃不起的老百姓，身为父母官的他心疼的眼眶微红，泪水涟涟。
翌日，奚春一行人载上牛家沟的几个青壮年，众人骑着骆驼，出发的早，两个多时辰就到了且末。
土坯城墙，破烂招牌，还有缩着脖子不停在地上跺脚的矮小瘦削官兵，泥泞的街道，越看越触目惊心，这里也太穷了吧。
六个青壮年显然熟门熟路，带上奚春他们就去了粮食铺子，一路过去街道上站着不少青壮年，看见来人就围上来问要不要劳力，要不要搬东西，给十文钱就行，实在不行给个白面胡饼也行。
热切的表情，希冀的眼神，这让拒绝他们的奚春觉得自己是坏人。
那几个青年显然司空见惯，裴安和他两个使臣更是见怪不怪，唯独奚春和蔡君墨几人如鲠在喉。
几个青年甚至还主动解释：“都这样，西夏官兵不拿宋人当人，税收严重，百姓饿的给十几文就能干一天。”
奚春不忍询问：“宋朝的官员，没人出来管管。”
青年不屑，鼻孔发出几声冷哼：“那些贪官，不帮着一起剥削老百姓就不错了，天高皇帝远的，若不是举兵造反的大事，谁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就是且末人都死光了也不耽误。”
“我们被给出去了，就想没爹没娘的孩子。”
沉默，长久的沉默。
到了粮食铺子，上面的招牌写着白米二百文一斗，粟麦一百五十文一斗，米糠三十文一斗。
这价格黑心的简直离谱，奚春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爹的，这什么价啊，足足翻了两倍，比于阗还贵。”
“就是，白米两百文一斗，简直穷疯了。”薛女女皱眉附和。
随行的青年见漂亮的小娘子骂脏话，乐呵呵的笑出声：“都这个价，且末离漕运远，吃米麦多由河东运过来，今年收成不好，又往上涨了一截，自然贵。”
牛家沟一百来号人，至少要等到明年三月，但也不能吃喝全靠奚春捐赠，工价低，但干一天还是能糊口，想了想一斗米也就十二斤左右，每人每月十五斤量，吃上三个月，全村就是四百五十斤。
给的十两银子妥妥的够用了，害怕粮食在路上被抢，奚春又花费二百文请守城的官兵将他们送回牛家沟。
这一通忙完后，这才买了些补给放在骆驼上，心中嘀咕圣人真不是好当的，她如果是世界首富就好了，让且末人斗吃得起饭。
对于且末的印象实在不好，奚春一行人就在城内停留一晚，接着朝阳关出发了，一路上倒是没在碰上匪徒，白天赶路，晚上睡觉也算过的其乐融融。
半个月后，众人成功抵达阳关，若是到武威估计还需要半个月。
奚春带的银子足够多，藏在薛家几个人身上沉甸甸的，携带的几张汇卷倒是派不上用场了。
害怕租来的骆驼被偷，薛炎租了一间小院，院子里就有栓骆驼的地方，离官府还近，不像驿站鱼龙混杂，总之安全的很。
舟车劳顿后的第一时间就是烧上一锅沸腾的水，奚春和薛女女蹲在逼仄的厨房，互相帮着洗了个热水澡。
二人将自己裹成一个雪球，来到堂屋，裴安和蔡君墨早买回来不少吃食，鸡鸭烤肉，还有新鲜的炒饭，总之是应有尽有。
香喷喷的，勾的奚春馋虫瞬间起来了，揪下一个鸡腿乐呵呵的啃起来，吃的满嘴流油，肚子溜溜圆。
若是夏天，晚上去街道热闹的很，可如今是冬天，天色一溜烟就暗了，外面寒风肆虐，老百姓没夜生活，早早上床睡觉，被窝里才暖和。
晚间，薛炎特意出来给外甥女和女儿的炕里塞了几块柴，炕头一直热到早上。
这番贴心的举动，直接导致奚春干的流鼻血了，嘴唇躁的裂开，撕扯下好多嘴皮，一撕就是血痕子，偏偏她还忍不住。
看不下去的蔡君墨盯着小姑娘的手，不许她撕，又冒着风去医馆里买来猪油膏子，擦在她嘴唇和脸颊上才好了不少。
裴安冷哼一声：“蔡知州可真贴心。”自己怀中的擦手膏被他体温烘的热热的。
路停紧张的跑到都护面前，恨铁不成钢的猛拍大腿：“都护，你....你怎么还慢一截，我不早早给你说了。”
裴安没说话，将买来的糖炒栗子放在桌上，有些后悔。可见两个小姑娘吃的开心，又觉得没白费，随手将擦手膏丢给路停。
轻哼：“你用吧，别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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