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名被解救的女子,裹着公安同志递过来的旧军大衣,依旧瑟瑟发抖,脸上毫无血色,显然受惊不小。
她们被女公安搀扶着,上了一辆带篷的解放牌卡车,将被送往市局安排的秘密地点进行安抚和询问。
现场留下部分公安和联防队员清理、看守。
永丰货栈和老鱼湾旧仓都被贴上了封条。
老周走到陈识和大刘身边,拍了拍陈识的肩膀,低声道:“陈队长,今晚干得漂亮!要不是你们的信息和这出火攻,还真没那么容易把这帮家伙揪出来,救出人来。”
陈识摇摇头,脸上并无太多喜色:“老周,这只是碰巧打断了他们一次行动,救了三个人。但核心的白姨、佛爷,还有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关系网,还纹丝未动。孙老三的口供至关重要。”
“我明白。”老周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审讯已经安排了最有经验的同志,连夜进行。一有突破,我立刻通知你。”
“还有那个符号和电话号码,”陈识提醒道,“我怀疑那是他们内部联系的关键。”
“放心,都在查。”老周看了看四周逐渐散去的人群和依旧闪烁的警灯,“这里交给他们处理,我们先回市局等消息。”
陈识和大刘跟着老周回到了滨城市公安局。
办公楼里灯火通明,尤其是审讯室和负责此案的侦查科所在楼层,气氛紧张而忙碌。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熬夜特有的疲惫气息。
陈识他们没有参与直接审讯,这是规矩,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身份。他们被安排在侦查科旁边的一间小办公室里等待。
墙上挂着主席像和“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标语,角落里堆着一些卷宗,两张旧办公桌并在一起,上面放着几个搪瓷缸子。
大刘从暖水瓶里倒了三杯热水,递给陈识和老周。热水下肚,驱散了一些深夜的寒气,但心中的焦灼却难以平息。
“队长,你说孙老三能撂吗?”大刘压低声音问道。
“难说。”陈识捧着温热的搪瓷缸,看着里面漂浮的几片茶叶梗,“这种老混混,滚刀肉,讲义气也怕被报复的那套东西刻在骨子里,没那么容易开口。而且,他可能只知道他这一环的事情,对上面了解有限。”
老周叹了口气:“是啊,这种团伙,层级分明,单线联系。孙老三估计就是个负责码头接应、转运的打手头子,跟白姨那边可能都隔着一层。”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格外缓慢。窗外,滨城的夜色渐深,远处传来零星的狗吠和火车汽笛的长鸣。
陈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在脑海里将今晚的行动又过了一遍,从收到内线消息,到策划利用联合检查,再到仓库救人和抓捕孙老三……看似顺利,但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信息指向明确,但又留有余地。
是内线确实只知道这么多,还是……有人故意放出的烟雾弹?甚至,这是一个陷阱?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孙老三身上?
想到这里,陈识猛地睁开眼,看向老周:“老周,那个内线……后续有消息吗?确认安全了吗?”
老周脸色一黯,摇了摇头:“联络彻底中断了。按照紧急预案,他如果没有在规定时间、用规定方式联系我们,就意味着……凶多吉少。”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更加凝重。
一位冒着极大风险传递情报的同志,可能已经牺牲了。
“是我们动作不够快……”大刘握紧了拳头,眼眶有些发红。
陈识声音低沉却坚定,“对手太狡猾,太狠辣……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同志的鲜血白流,必须把这条线上所有的蛀虫都挖出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的公安探进头来:“周科长,王队那边让您过去一下,孙老三那边有点情况。”
老周立刻站起身:“好,我马上过去。”
他看了一眼陈识,“陈队长,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有消息我立刻过来。”
老周匆匆离开。
陈识和大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期待。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老周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兴奋。
“有突破了!”老周关上门,压低声音,“孙老三一开始死硬,后来我们在他家里搜出了不少现金和粮票,数额巨大,来源不明,加上今晚人赃并获,他扛不住了,开始吐口了!”
陈识和大刘精神一振,立刻坐直了身体。
“他承认今晚那三个女的是准备连夜用船运走的货,目的地是南边。但他只负责在码头接货、安排船只,上面的联系人是一个叫白姐的女人,他没见过面,都是通过中间人传递消息和钱。”
“白姐?”陈识追问,“是白姨吗?中间人是谁?”
“他描述的那个中间人,听起来很像之前失踪的幺鸡!”
老周说道,“而且,他交代,每次交易成功,他都能从幺鸡那里拿到一笔不小的酬劳。但幺鸡死了之后,他就没再直接接到过白姐的指令,最近一次联系是一个陌生男人打电话到码头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让他去取货、安排船期。”
线索似乎又指向了已死的幺鸡,以及那个神秘的“白姐”。
“还有吗?”陈识紧盯着老周,“那个符号和电话号码呢?”
“这就是关键了!”老周眼中闪着光,“孙老三看到那个符号,一开始说不知道,后来我们施加压力,他犹豫再三,才吞吞吐吐地说,他好像在幺鸡随身带的一个小本子上见过类似的图案,但不确定。至于那个电话号码,他承认是他的一个情妇家里的,但他坚决否认跟案子有关,说只是偶尔去那里睡觉。”
情妇?陈识眉头微蹙。这倒是一个常见的掩护手段。
“那个情妇的情况查了吗?”
“已经派人去秘密核实了。”老周点头,“另外,孙老三还交代了一个细节,他说大概半个月前,幺鸡有一次喝多了,跟他吹牛,说跟着白姐干,背后有佛爷罩着,在滨城稳当得很……当时孙老三只当是醉话,没往心里去。”
佛爷!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而且是从孙老三这个层级的人口中间接证实了其存在!
陈识感觉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虽然还是间接证据,但链条正在一点点收紧。
“看来,白姨和佛爷的关联,比我们想象的更直接。”陈识沉声道。
“是啊。”老周表情严肃,“这个佛爷,能量不小啊。孙老三还提到,幺鸡说过,有些特别棘手的货,或者遇到什么麻烦,白姐都会去找佛爷商量,佛爷总能摆平。”
“摆平……”陈识咀嚼着这个词。
天快亮的时候,去核查孙老三情妇的公安回来了。
情况有些出乎意料……那个情妇只是个普通的纺织厂女工,胆子很小,经过询问和对其住所的搜查,并未发现与案件有关的线索。
她承认孙老三偶尔会去她那里,但对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并不关心,那个电话号码,也主要是孙老三用来联系她的。
这条线似乎断了。
那个符号和电话号码,在孙老三这里,没有得到直接且有价值的解释。
“孙老三可能还隐瞒了什么,或者,他知道的确实有限。”老周有些失望。
陈识却并不气馁:“至少我们确认了白姨和佛爷的存在及其作用,救出了三名受害者,打掉了他们在码头的一个重要环节。这已经是重大进展了。剩下的,需要我们从其他方向继续突破。”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滨城在晨曦中苏醒过来,街上响起了早起人们的脚步声和自行车铃声。
陈识和大刘告别老周,离开了市公安局。
一夜未眠,两人眼中都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因为案件的突破而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回到招待所,小赵和耗子早已焦急地等待了一夜。听到行动成功并抓获了孙老三,两人都兴奋不已。陈识将审讯得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佛爷!果然是他!”小赵握紧了拳头,“这下看他还怎么藏!”
“先别高兴太早。”陈识洗了把冷水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孙老三的供词,只是侧面印证,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佛爷。而且,我们动了孙老三,相当于砍掉了白姨一只手,她和佛爷一定会有所警觉,甚至可能报复。”
他看向耗子:“耗子,海风歌舞厅和小丽那边,昨晚有什么异常吗?”
耗子回答道:“昨晚歌舞厅照常营业,没什么特别。小丽下班后直接回了宿舍,没外出。不过……”
耗子犹豫了一下,“今天凌晨大概四点多,我蹲守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在歌舞厅后门停了一会儿,没熄火,车上的人也没下来,过了一会儿就开走了。车牌我没看清,被泥糊住了。”
伏尔加轿车?
这在60年代的滨城,可是相当高级的干部配车!
陈识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时候出现的?停了多久?”他立刻追问。
“就在我们这边行动结束后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耗子回忆道,“停了不到五分钟。”
时间点太巧合了!这辆车,是白姨那边派来打探消息的?还是……佛爷的人?
“看来,我们的对手,消息很灵通啊。”陈识语气凝重。孙老三被抓还不到半夜,对方似乎就已经得到了风声。
这背后反映出的信息网络和反应速度,令人心惊。
“队长,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大刘问道。
陈识沉思片刻,快速做出部署:“第一,小赵,你立刻向专案组详细汇报昨晚行动和孙老三的审讯情况,重点强调佛爷涉案的可能性,以及对方可能存在的保护伞和迅速的反应能力,请求上级指示和更大范围的协调支持。”
“第二,大刘,耗子,你们俩继续之前的监控任务,但要加倍小心。大刘重点盯黑皮,我预感,孙老三出事,黑皮作为知道一些内情的底层人员,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被灭口或者被敲打的对象。耗子盯紧小丽和歌舞厅,留意那辆伏尔加是否再次出现,以及小丽是否有新的异常举动。”
“第三……”陈识看向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我再去会会那个佛爷。虽然不能直接接触,但我需要在东区那边再摸摸情况,看看孙老三被抓的消息传出后,他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队长,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小赵担心道。
“放心,我只是在外围观察,不会靠近。”陈识安慰道,“现在我们是明处,他们在暗处,更需要沉住气,耐心收集线索。”
安排妥当,几人分头行动。
陈识换上一身更普通的、甚至带着补丁的灰色中山装,戴上顶旧帽子,再次来到了东区福安里附近。
他没有进入里弄,而是在外围找了个早点摊,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慢悠悠地吃着,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福安里十七号的方向。
清晨的东区,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倒马桶的、生炉子的、赶着去上工的……人来人往。
福安里十七号那扇院门紧闭着,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陈识耐心地观察着。
他看到那个侄孙马小军像往常一样,提着篮子出门去买菜,神色如常。周围邻居也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议论。
难道孙老三被抓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边?还是佛爷定力十足,丝毫不露声色?
就在陈识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到马小军买完菜回来,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巷口和一个穿着干部服,推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那人递给了马小军一个用报纸包裹着的小方块,看起来像是一条烟。
马小军接过,迅速塞进菜篮子里,然后两人若无其事地分开了。
整个过程很快,在嘈杂的清晨几乎不引人注意。
但陈识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干部服男人……他隐约觉得有点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努力回忆,却一时想不起来。
陈识没有跟踪马小军,也没有去追那个干部服男人,那样太容易暴露。
他默默记下了那个干部服男人的体貌特征……中等身材,微胖,戴着眼镜,自行车是二六式的凤凰牌。
他回到招待所,将这一发现记录了下来。
这个看似平常的交接,背后或许藏着不寻常的信息。
接下来的两天,表面上风平浪静。
孙老三被抓的消息似乎被严格控制了传播范围,报纸上没有只言片语,民间也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滨城市局对外宣称是打击了一批码头流氓团伙和走私活动。
黑皮依旧过着看似浑浑噩噩的日子,但大刘报告,他似乎更加沉默和警惕了,偶尔会长时间地坐在屋里发呆,或者突然惊惶地看向窗外。
小丽的生活轨迹也没有变化,按时上下班,没有再去打电话或寄信。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也没有再出现。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但陈识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对手在观望,在评估损失,也在酝酿着下一步的行动。
这天下午,小赵收到了专案组的回电。
译出电文后,小赵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队长,专案组指示……”小赵念着电文,“肯定我组前期工作成效,同意将佛爷马文才列为重点调查对象。但同时要求……要求我们暂时放缓对白姨团伙核心成员的直接侦查,将工作重点转向梳理其犯罪网络架构、资金流向及可能存在的保护伞,尤其是……注意内部纪律,避免打草惊蛇,一切行动需经批准。”
“放缓直接侦查?”大刘一听就急了,“这叫什么指示?孙老三刚撂出点东西,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啊!”
耗子也皱紧了眉头:“是不是……上面有什么顾虑?”
陈识想起那天清晨在东区看到的,那个与马小军交接的干部服男人……还有那辆神秘的伏尔加轿车……
外贸公司的那个赵科长或许都是其中的小角色。
“专案组有专案组的考虑。”陈识放下电文,语气平静,“或许他们掌握了我们尚未知晓的情况。服从命令是我们的天职。”
“可是队长……”大刘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陈识打断他,目光扫过三人,“命令必须执行。但梳理犯罪网络架构、资金流向及可能存在的保护伞,这本身也是重要的侦查工作。我们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之前标注的几个点上……后街巷子的空院子、黑皮去过的私人诊所、海风歌舞厅……
“大刘,黑皮最近还去过那个诊所吗?”
“没有。”大刘摇头,“自从上次之后,他就没再去过。”
“诊所……”陈识沉吟着,“耗子,你想想办法,在不暴露的前提下,摸一摸那个胡大夫的底细,看看他除了看病,还跟什么人来往。”
“明白。”耗子点头。
“小赵,你继续留意电台,特别是专案组是否有新的、更具体的指示。”陈识吩咐道。
众人领命而去。
陈识独自留在房间里,看着墙上那张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滨城市地图,目光深邃。
专案组的指示像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在案件之上,既是一种保护,也可能是一种束缚。
他理解上级的顾虑,对手的反侦察能力和可能存在的保护伞,让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但让他坐视犯罪活动而放缓侦查,这与他内心的责任感和正义感相悖。
“梳理网络架构、资金流向、保护伞……”
他喃喃自语,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进攻?只是更加隐蔽,更需要耐心。
接下来的几天,小组的工作重心悄然转移。
耗子扮作病人,去了一趟胡氏诊所。
诊所不大,里外两间,外面是诊室,里面是药房兼处置室。
胡大夫戴着老花镜,话不多,看起来确实有些孤僻。
耗子借口感冒咳嗽,胡大夫简单问了问,开了点甘草片和一种当时常见的解热镇痛药,收费比公立医院贵几分钱。
耗子注意到,在等待拿药的时候,有一个穿着体面、不像附近棚户区居民的中年妇女进来,没有看病,只是和胡大夫低声交谈了几句,递过去一个小布包,胡大夫接过迅速塞进抽屉里,那妇女很快离开,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这个细节被他记在心里。
回到招待所。
“看起来不像是看病的。”耗子回来汇报,“那女的穿着呢子裤,皮鞋,头发梳得溜光,像是有点身份的人。”
“记下她的样貌特征了吗?”陈识问。
“大概四十多岁,圆脸,皮肤挺白,左边眉毛边上好像有颗小痣。”耗子努力回忆,“说话带点江浙那边的口音。”
陈识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
这个胡大夫,看来不仅仅是看病那么简单。
那个小布包里装的是什么?
大刘那边对黑皮的监控依旧持续。
黑皮似乎更加焦躁不安,有时会无缘无故地对邻居发脾气,有时又躲在屋里一整天不出来。
大刘还发现,黑皮有一次偷偷去了幺鸡以前住过的那个破屋子附近转悠,呆立了很久,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而且很害怕。”
大刘分析道,“孙老三出事,估计把他吓破胆了,他现在是既不敢跟我们接触,又怕被自己人灭口。”
“继续盯着,保护好他的安全。”
陈识指示,“他现在是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也可能……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小丽那边,耗子报告说她又去寄了一封信,还是本市。
而且,耗子无意中发现,小丽在歌舞厅里,似乎和一个新来的,负责打扫卫生的驼背老头有过几次短暂的接触,每次都是递个东西或者擦身而过时说一两句话,看起来很正常,但耗子觉得那老头的眼神不像普通杂工。
“驼背老头?”陈识警觉起来,“查过他的底细吗?”
“问过歌舞厅其他人,说是街道安排来的孤寡老人,姓吴,大家都叫他吴老驼,来了不到一个月,平时沉默寡言,就是打扫卫生。”
耗子答道。
“不到一个月……”陈识沉吟,时间点有些敏感。
他让耗子重点留意这个吴老驼。
另一方面,陈识也没有放弃对东区佛爷那边的关注。
他让小赵通过市局的关系,悄悄核实那天早上与马小军接触的干部服男人的身份。
由于线索有限,只知道体貌特征和自行车型号,排查起来如同大海捞针,需要时间。
陈识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知道,对手绝不会坐以待毙。
白姨和佛爷在遭受孙老三这个损失后,一定会调整策略,要么暂时蛰伏,要么……加快某些行动,或者清理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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