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微凉，月光如练。
窗外一树桂花开得正盛，风一吹，细碎的金色小花“簌簌”地落在青石阶上。
屋内已经掌灯，烛台上烛火摇曳，映得案上玉壶光转，琥珀色的桂花酿泛起涟漪。
洛映葭倚在厢竹榻上，手里握着一只薄胎白瓷杯，指尖沿着杯沿轻轻摩挲。
“宁宁，你二姐姐呢？”
瞧向洛曦宁身后，并未见洛怀素的身影。
洛曦宁摇头道：“二姐姐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见她心情不好，也没有怎么劝说。”
洛映葭想想也是，遇到这么一个人渣，换了谁心情都会不好。
“也罢，她若强撑着来，反倒更难受。”她忽然展颜，抬手朝角落里招手，“那咱们就不等她。来，海棠，你坐这儿来，今晚这一杯酒，得先敬咱们的大功臣。”
海棠慌忙摆手：“大小姐，奴婢......奴婢怎么当得起？”
“怎么当不起？”洛曦宁笑着走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肩，将人按到绣墩上，“你看看你扮演的苏婉柔，是不是将乔同甫耍得团团转，还以为真的就能遇上有钱貌美的孤女呢！如果不是你，他哪有可能这么快放弃我二姐姐。”
提到这个，海棠也“噗嗤”笑出声来，她挠挠额角，“其实第一天的时候，我也慌死了。那位乔公子，啊，不是，乔同甫凑过来的时候，我手心里全是汗，生怕自己一张口，就是奴婢给爷请安。”
“真的吗？我怎么丝毫也没有看出来？”
“那都是我在死撑着，就想着平时小姐你是怎么说话做事的，我就学着怎么做，没有想到还真就将他给骗了。”
“啊？”洛曦宁惊呆了，难道说她平日就像是海棠扮演的“苏婉柔”那样，矫揉造作的？
“不过，海棠你演得是真的好。你都不知道，我回书院的时候，听他们说你们已经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后，有多么震惊。这才五天呀！你这效率也太快了。”
洛曦宁当时是真的震惊。
听到洛曦宁的赞叹，海棠不由得“嘿嘿”笑了一声，这样的傻气冲淡了她身上前些日子培养出来的贵气。
见到又恢复成平日的海棠后，洛曦宁和洛映葭对视一眼，不由地轻笑。
“要我说呀，这乔同甫还真是倒霉，怎么就遇上了你们这对主仆。”
洛映葭眯着眼，抿了口酒。
“我们怎么了？大姐姐，你看看海棠，”洛曦宁一把揽过海棠的肩，“我们海棠长相多美，还能歌善舞的，缺的不就是一个家世吗？这不，给了个相当的家世，这男人不嗷嗷地扑上来了吗？”
“小姐。”海棠红着脸，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洛映葭叹口气，说道：“说来，这乔同甫也算是个人才，据说学识惊人，可就是坏心思太多。若不是我那傻妹妹先前被猪油蒙了心，哪轮到他在这里做春秋大梦。”
“可不就是。”洛曦宁嗤笑一声，“最可笑的是，他居然跟我说，让我当他小妾，他算老几呀，竟然敢拿我这未来的首富当小妾。”
“首富？”一直坐在灯影里剥桔子的沈涟儿闻言抬头。
“对呀，大姐姐，涟儿妹妹，你们是不知道，我不是在孟城开了间粮店吗？这才几日，我就赚了这么多。”她得意扬扬，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沈涟儿“哇”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姐姐真厉害！”
洛映葭也笑道，“我看咱们宁宁这脑袋，天生就是经商的料。”
“那可不！”
笑声在暖阁里荡开，好一会儿才消散。
“宁宁，那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下一步嘛！”洛曦宁手撑着脑袋，转头和沈涟儿相视一笑，“我和涟儿妹妹早已经商量好了。”
洛映葭看向沈涟儿，想起刚才乔同甫暴起，险些伤了她之事。
“可要布置稳妥些，你看看刚刚多危险，险些让他伤了涟儿妹妹。”
“才没有呢！”沈涟儿摇头，她的护卫一直守在身边，她的身后可还有洛曦宁那个武功极为厉害的十八。
她对洛映葭笑道，“洛姐姐，你就放宽心吧！之后我们都不会出面，只有护卫假扮的泼皮无赖，到时候......”
次日清晨，书院门口贴出告示。
监生乔同甫，品行不端，革除学籍，永不叙用。其私典御赐之物，已移交官府，按律治罪。
告示前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晨风里带着秋天的寒气，却吹不散人群里嘲讽的火热。
“呸，我早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你们可知道他这些年的束修是怎么来的？”一个瘦高的书生说道。
“怎么来的，也是典当御赐之物来的？”
“不是，比那更过分，那是他父母卖了四个姐姐换来的彩礼钱。”
瘦高书生一脸愤愤，当年乔家三姐便是托人找上他给带的话。
可那乔同甫却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切都是她们自己的命。
没多久，他回去时，便听说乔家三姐跳了湖。可回来见乔生，却不见他有丝毫难过。
“真是畜生不如！”
“枉读圣贤书！”
“斯文败类！”
“早该逐出山门！”
此刻的乔同甫还不知道，还有什么在后面等着他。
自洛家的柴房醒来，想起那镇北将军的孙女，一句明日送官，让他瞬间清醒。
眼下天还未亮，再晚些时日，恐怕就有人来拿他。
他先是屏息假寐，听到外面并无声响后，才敢动弹。
他蹭到门边，轻轻推门。门从外面落了锁，纹丝不动。窗户钉着横木，只留一条缝。
乔同甫心底一沉，背贴上墙壁，几乎绝望。
就在此时，墙角传来沙沙的响声，一只灰色老鼠窜了出来，钻进离地半尺的破洞。
那是一个狗洞，只有碗口大，他盯着狗洞，顾不得斯文，扑过去就刨。
砖屑划破指尖，血腥味混着土腥，他硬是生生把洞抠到肩宽。
好不容易钻了出去，他一路小跑，直跑到了巷口，天边已经泛着青色。
他想跑，却不想撞到了一伙泼皮，为首的汉子拧着棍子，二话不说，棍影便落下。
“有话好好说。”
乔同甫仓皇后退，却被堵在墙角。他抬臂去挡，“咔擦”一声，左臂剧痛钻心。
他惨叫连连，却仍是挡不住如骤雨般的拳脚。
一旁树上的十八，收回手里的铜板，知道这人彻底废了后，这才满意飞身离开。
许久，那群泼皮发泄完，搜遍他的全身，也只摸出几枚铜钱，这才骂骂咧咧散去。
天边第一道曙光落下，乔同甫蜷在污水里，左腿扭曲成诡异角度，疼得他眼前发黑。
却在这时，一道人影逆光而来，“喂，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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