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营的训练场上尘土飞扬
武钢扯着嗓子吼完最后一组指令，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水珠砸进地里。
他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场边的龙百川又在捂嘴咳嗽，那阵咳声闷得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听得人心里发紧。
“龙百川！”
武钢的吼声穿过训练间隙的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龙百川直起身，脸上还带着咳嗽未散的潮红，他摆摆手想装作无事
“咋了？我在看新兵的动作呢。”
“看个屁！”
武钢大步走过来，军靴踏在地上咚咚作响
“你这咳嗽都快一个月了，当我瞎还是聋？”
武钢伸手想去探龙百川的额头，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真没事，老毛病了，可能最近换季有点敏感。”
龙百川笑着想带过，可那笑意没撑几秒，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他弯腰时，武钢清楚看见他脖颈处绷起的青筋。
“敏感？”
武钢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硬得像块铁
“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你去了？”
兽营的定期体检他都盯着，唯独没见龙百川的名字。
龙百川的眼神闪了闪，直起身时语气缓和了些
“前几天刚检完，你那会儿在带特战队拉练，没顾上。”
“谁给你检的？老王还是小李？”
武钢不依不饶，他得确认清楚。
“是木心。”
龙百川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武钢的质问卡在了喉咙里。
木心。
这个名字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让他所有的火气都消了大半。
他想起那个曾经一起玩闹的大学同学，想起了那个放弃了大好前程，背着医药箱出现在兽营的女医生，想起木心和龙百川曾经爱的死去活来，想起了木心看龙百川时，眼里藏不住的、连风沙都吹不散的温柔。
“她给你检的？”
武钢确认道，语气松动了不少。
木心的专业他信得过，更重要的是，她对龙百川的在意，比任何精密的仪器都靠谱。
“嗯，”
龙百川点点头，嘴角难得带上点轻松的弧度
“她说我这是老毛病了，让我别抽烟熬夜，多喝水。”
武钢盯着他看了几秒，见他神色坦然，不像说谎，心里那股憋了许久的焦躁总算慢慢沉了下去。
他伸手拍了拍龙百川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算你小子运气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
“木心的话，你最好听着。”
龙百川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抬头望向了医务室的方向。
夕阳正斜斜地照在那排平房的窗台上，仿佛能看见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低头整理着什么。
一阵风刮过，带着训练场的尘土气息，也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属于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心安。
武钢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龙百川这咳嗽，或许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有木心在这儿，她怎么可能让龙百川有事呢。
………………
医务室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木心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体检报告发呆，指尖悬在打印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报告上的每一项数据都像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远不止那么简单，长期的精神紧绷和作息紊乱，已经让龙百川的身体发出了危险信号，而根源，分明就系在那艘名为303的潜艇上。
她想起刚才龙百川离开时的背影，他说“那我听你的，少抽烟”时眼里的温和，其实藏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执拗。
那是只有在谈及303时才会浮现的眼神，像握着火把在黑夜中独行的人，明知前路坎坷，却半步不肯退。
木心叹了口气，关掉报告页面。
她不能说实话。
如果告诉他，想要身体好转就必须彻底放下303，那无异于要他的命。
那艘失踪的潜艇，不仅藏着国家宝藏，更藏着他心底不肯熄灭的火焰和对好兄弟武铁的愧疚。
她拿起手机，翻出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拨号时，指尖微微发颤。
海军研究基地的门禁严格得像道铜墙铁壁，直到榕声的身影出现在传达室门口，木心才松了口气。
几年未见，榕声清瘦了些，眼底带着熬夜留下的青黑，可看见她时，眼睛瞬间亮了，像两簇突然燃起的火苗。
“你怎么来了？”
榕声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指腹带着常年翻查资料磨出的薄茧
“我还以为你在兽营当你的‘兽医官’，把我们这些老同学都忘了呢。”
玩笑话里带着亲昵，木心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反手捏了捏榕声的手
“来给你添麻烦了。”
两人走进基地的休息室，榕声给她倒了杯热水，目光落在她脸上
“肯定有事。你这人，没事从不登三宝殿。”
榕声顿了顿，语气沉了些
“是为了龙百川？还是……303？”
木心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抬头时眼神格外认真：“都是。”
她把龙百川的身体状况简略说了说，隐去了最严重的部分，只强调“再这样耗下去，撑不住”。
榕声的脸色慢慢沉了。
她当然知道303意味着什么——那是她未婚夫武钢牺牲的地方，是龙百川执念的根源，也是横在他们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
“所以你想……”
榕声的声音有些发哑。
“我想帮他。”
木心的语气异常坚定
“他不能倒下，但303的秘密也不能一直埋着。”
“榕声，我知道你一直在查，我想加入你。”
榕声愣住了，随即眼里涌上复杂的情绪——惊讶，感动，还有一丝了然。
她太了解木心了，大学时就敢抱着厚厚的解剖书泡在实验室三天三夜，看似温和的外表下，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当年她为了龙百川放弃职位，榕声虽不解，却懂那份执拗。
“你知道这有多难吗？”
榕声看着她
“我们手里的线索少得可怜，从黑匣子拿来的硬盘只有一个，好多地方我们都没吃透。”
“我学过船舶工程，你忘了？”
木心笑了笑，眼里闪着光
“大学辅修的，本来想等龙百川转业了，一起开个小船厂。现在……正好用上。”
那句“一起开个小船厂”像根细针，轻轻刺了榕声一下。
榕声看着木心，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为了龙百川，这个女人好像永远在“牺牲”，却又把每一次牺牲都走得心甘情愿。
“好。”
榕声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
“欢迎加入。”
她起身从柜子里抱出一摞文件，重重放在桌上
“这是我整理的所有资料，从今天起，我们一起啃。”
木心看着那些标着“绝密”字样的文件，指尖抚过封面时，仿佛能触到那艘沉睡在深海的潜艇。
她知道，这条路不会比龙百川现在走的更轻松，但只要能让他多睡几个安稳觉，能让他不再咳得直不起腰，再难，她都愿意试试。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同时翻开了手里的资料。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的油墨味，还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心里最重要的人，也守护着那个尚未揭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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