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作为人鱼王，见惯了人鱼族的别离，痴缠，生死……
但这一次，她将要接受的，是她小女儿的死亡。
加布里埃的目光永远威严凛然，给人杀伐果断又沉稳如山之感，她现在看向卡亚时依旧如此。
她想要逼退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辈，这不敬畏生命敢用死亡做赌注的赌徒，这断而敢行坚毅勇敢的，她的女儿。
最终，加布里埃先一步移开了目光，就像几月前的温德尼斯。
少年心气太过无畏，无畏到刺眼。
“妈妈。”
温德尼斯轻轻唤了一声。
“卡亚她……”
“好了！”加布里埃打断了温德尼斯的话。
“如果只要你杀了他，就能让你重新获得鱼尾，你就不会死亡，卡亚，你当如何？”
加布里埃重新望着卡亚的蔚蓝双眸，她说的“他”是谁，在场的三条人鱼都无比清楚。
温德尼斯屏住呼吸，她偷偷用余光观察卡亚的神情。
尽管知道卡亚向来良善重情，但万一呢……
万一卡亚在见识过万物后想要活下去呢，万一她对那个艾瑞的感情变淡了呢，万一她能狠下心来呢？
万一呢……
但——
卡亚的目光依旧坚决，她那双蔚蓝色眼睛像海洋，像天空，包容着一切。
她眼里盛着笑，她笑得哀伤。
她摇头。
‘抱歉。’
卡亚启唇。
她发不出声音，但她的话震耳欲聋。
加布里埃闭上了眼。
其实她知道卡亚的答案，从卡亚十五岁那天她找她谈话时就知道了。
——“卡亚有理想吗？”
——“有的，我想去到上面的世界。”
上面，不止是陆地，还有更高的天堂。
不过，无论是陆地还是天堂，那都是人鱼永远也去不了的，加布里埃不忍打破少年的幻想，于是她在当时没有反对，只是说：“那卡亚可以多去看看，只要不被人类察觉就好了。”
卡亚眼神憧憬地点头，似乎陷入美好的想象。
而现在，梦想破碎的少年依旧神情向往，她有遗憾，但绝不后悔。
加布里埃终于败下阵来，她跳上岸，拥抱卡亚，这或许是母女最后的拥抱。
——亲爱的，你或许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你太年轻了，有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和对生活的赤诚热爱，但唯独缺少对死亡的敬畏，你过于理想主义，你相信山海可平，万事有终，但不知道人鱼一旦死亡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卡亚，我的女儿，我永远尊重你的决定。
加布里埃如此想着。
温德尼斯凑过去，与母亲和妹妹相拥在一起。
卡亚依旧那么坚定，但温德尼斯毫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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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布里埃没有多留，她只是叮嘱温德尼斯：“我希望卡亚最后的长眠之地是海洋。”
温德尼斯声音哽咽，坚定道：“是！母亲！”
加布里埃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女儿们，便再度重归水底。
卡亚留不了，但她或许能找找救她大女儿的方法。
总得留下一个吧，加布里埃忧伤地想。
温德尼斯背上卡亚，踏上最后的旅途。
艾瑞不知道何时结婚，她们在陆地的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
温德尼斯准备再在这片林子里待一天就带卡亚回海洋。
但她们没想到，就这一天，会过得相当曲折。
#
格里尔送她们来的这片陆地的确富裕，哪怕温德尼斯并没有带卡亚去到城镇，依旧见到了不少人类。
就像此时，她们见到了七个比六岁女孩优里还要矮的小矮人。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温德尼斯蹲在地上感叹着。
“哦上帝！她可真是一个巨人！”
“她的腿可真长，我们甚至没有她的腿长。”
“她旁边的孩子可真漂亮，像白雪一样漂亮！”
……
七个小矮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卡亚好奇地观察着这七个奇怪的人类，蹦蹦跳跳怪可爱的呢。
等小矮人们谈论够了，其中一个最高的小矮人被推出来与她们交涉：“我们想要邀请你们去我们的家做客，你们愿意吗？”
卡亚欣然点头，然后和一群小矮人眼巴巴地看着温德尼斯。
“好吧好吧——”
温德尼斯只好点头，她可不会拒绝卡亚。
于是她站起身把卡亚抱起，示意小矮人们指路。
“好唉！走！”小矮人在前方蹦蹦跳跳。
温德尼斯看得稀奇，不由笑了笑。
大概笑会传染，卡亚感受着背上的震动，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一大群人欢声笑语到达小矮人的屋子时，却看到一个老妇和一个女孩正准备吃苹果！
“住嘴！”
其中一个小矮人顿时想起了前两次的遭遇，他慌忙大叫起来。
女孩被叫声惊到，手一抖苹果就落了地。
老妇不爽地“啧”了一声，但很快收敛不耐。
“怎么了？”
老妇咬了一口手中苹果，转过头去问小矮人，却在余光看见身后那个高个子青年时身体一顿。
“走走走，我们不买东西！”小矮人冲过去挡在白雪的窗前。
见老人还杵在原地，其它小矮人也冲上来挡在窗子前。
白雪见状，瞥了老妇一眼，不敢说话。
“那好吧，孩子们，打扰了。”老妇提着篮子便要离开。
“停下！”
温德尼斯的声音细听竟有些发颤，像是过于压抑导致的。
卡亚被她放在了地上，她现在所站的位置距离那个老妇只有两三米。
老妇提着篮子的手收紧，隐有青筋暴起，但她的确没动了。
温德尼斯冲到她身前，狠狠地瞪着她：“是你吧？俄萨！”
俄萨僵在原地，没有抬头，似是想要逃避。
温德尼斯已然确定，她揪住俄萨的领子，大骂：“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
俄萨被迫抬起头看她，却没有反驳。
“你怎么不说话！你凭什么不说话！你想像当年一样是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每多说一句，温德尼斯就把俄萨提得越高，她眼中喷火，似乎恨不得杀了她。
俄萨被扯住领子勒住喉咙，止不住地咳了几声，易容得苍老的脸上浮现两片红晕。
总算有了些反应，温德尼斯把人扔在地上，蹲下身来。
“抱歉。”
“你当初为什么不说？！”
温德尼斯恨得咬牙切齿，她死死盯着俄萨。
“当初的事说来话长，你不必知道。”俄萨终于肯抬头，她望向温德尼斯的眼睛，强硬地问，“你该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变成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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