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之鹰·第四十二章
1933年初夏的阳光带着股淬火味。关东山的枫叶刚抽出红芽，黑风口的公路就被共产党军队的马蹄踏起烟尘，蹄印里很快渗出血珠——是前锋部队遭遇日军伏击时溅落的，顺着坡度往谷底淌，在岩石凹处聚成小小的血洼，映着天上的流云像块破碎的红旗。燕双鹰握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走在队伍前列，枪身的烤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怀表在胸前硌得生疼，表盖内侧的\"立夏\"二字刻得格外深，刻痕里嵌着些暗红的粉末，是出发前在党旗下宣誓时，捏碎的红泥印章粉末。
\"双鹰同志，前面就是野狼谷了。\"教导员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从南方来的干部左臂绑着绷带，是长征时留下的枪伤，\"黑岛连队的主力就藏在谷里，情报说他们擅长白刃战，每个士兵的刺刀都淬过毒。\"他往燕双鹰手里塞了块青稞饼，是从陕北带来的干粮，饼上还留着牙印，\"记住，我们不是孤军，关东山的百姓在看着我们，那些牺牲的同志也在看着我们。\"
燕双鹰的手指在怀表链上摩挲，铁链的铁环被汗水浸得发亮。他望着野狼谷方向——那里的谷口竖着块木牌，上面用日文写着\"皇军武运长久\"，木牌下埋着圈削尖的竹桩，桩尖上还挂着些破烂的布条，是去年冬天逃难百姓的遗物。风里飘来阵阵腥气，是血腥味混着松脂燃烧的味道，把空气染成浑浊的褐黄色，像关东山在喘着粗气。
队伍在谷外的密林里休整时，燕双鹰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孙铁匠的闺女背着药箱跟在卫生员身后，发辫上系着根红头绳，是他临走时给的步鹰刀鞘上的那圈。女孩的手指缠着纱布，是给伤员包扎时被刺刀划破的，看见燕双鹰时突然红了眼眶，从药箱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双鹰哥，这是你让我保管的大刀。\"
油纸拆开的瞬间，阳光照在卷刃的刀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这是步鹰留下的那把大刀，去年冬天插在燕彪坟头，是女孩冒着风雪偷偷取回来的，刀身的锈迹被磨得发亮，刀柄缠着新的布条，里面混着些头发——是那些没能走出关东山的百姓的，女孩说这样\"他们就能跟着刀一起报仇\"。燕双鹰握住刀柄的瞬间，怀表突然发烫，表盖内侧的\"立夏\"二字仿佛活了过来，刻痕里的红泥粉末顺着掌心的纹路往肉里钻。
日军的枪声在正午时分响起。黑岛连队的士兵像从地里钻出来的野兽，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从两侧山梁扑下，军靴踩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燕双鹰的刺刀第一个捅进日军胸膛，刀刃切开皮肉的闷响里，他听见对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去年冬天暗河里被淹死的畜生。教导员老王的指挥刀接着劈落，把个日军的钢盔劈成两半，脑浆溅在他的眼镜片上，像泼了碗浑浊的米汤。
\"保持阵型！\"老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指挥刀指向谷内的制高点，\"二排跟我抢占东侧山梁，双鹰带一排守住谷底通道！\"他的话音未落，就有三个日军端着刺刀扑过来，最前面的军官脸上有道刀疤，刺刀直刺老王的胸口——燕双鹰猛地横过步枪格挡，日军刺刀的毒锈在阳光下泛着暗绿色，划开他的袖口，留下道细细的血痕，像条蠕动的蚂蟥。
白刃战在野狼谷里爆发开来。共产党军队的刺刀与日军的军刀碰撞，发出此起彼伏的脆响，像无数块烧红的铁在互击。燕双鹰的大刀抡得虎虎生风，刀背砸在日军的锁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他看见个年轻战士被两个日军夹击，刺刀从后背穿出，那孩子嘴里还咬着块没咽完的青稞饼，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却硬是用最后力气抱住个日军滚下悬崖，坠落时还在喊\"打倒小日本\"。
\"双鹰小心！\"孙铁匠的闺女突然尖叫起来。燕双鹰转身的瞬间，黑岛联队长的军刀已经劈到眼前，刀身的反光里能看见对方狰狞的脸——这张脸上有道十字形的伤疤，是步鹰当年用猎枪崩的，现在却更显凶悍。军刀劈在燕双鹰的步枪上，把枪管劈出个豁口，震得他虎口发麻，怀表在胸口剧烈跳动，表盖内侧的红泥粉末混着汗水渗出来，在衣襟上晕成个小小的红星。
日军的刺刀突然从侧后方捅来，是个装死的日军士兵。燕双鹰猛地侧身，刺刀擦着肋骨划过，带起串血珠溅在步鹰的大刀上，血珠顺着刀身的纹路往下淌，像在给刀刃开光。他反手一刀劈下去，日军的胳膊被齐肩斩断，断口处喷出的血柱溅了他满脸，腥味顺着鼻腔往肺里钻，却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像关东山雪夜里的孤狼。
战斗进行到黄昏时，野狼谷已经成了血肉磨坊。双方的士兵绞杀在一起，有的互相抱着滚下山坡，有的用牙齿咬对方的喉咙，有的被刺刀贯穿身体还在互相推搡。燕双鹰的大刀卷了刃，就捡起地上的日军军刀继续劈砍，刀柄的防滑纹里嵌满了血肉，握起来像抓着块活物。他看见教导员老王被五个日军围住，老人把最后颗手榴弹塞进怀里，拉燃引信的瞬间还在喊\"共产党万岁\"，爆炸声震落的碎石把日军的尸体埋了半截，露出的刺刀上还在滴血。
黑岛联队长的军刀突然刺穿了孙铁匠闺女的肩膀。女孩正给伤员包扎，看见日军偷袭燕双鹰，就扑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刀。毒锈的刀刃在她肉里搅动，她却死死抓住刀柄不让对方抽回，嘴里咬着块带血的石头，直到燕双鹰的大刀劈碎日军的头骨。女孩倒在地上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那些牺牲百姓的头发，血浸透了布包，像朵正在绽放的红山茶：\"双鹰哥......替他们......看好关东山......\"
燕双鹰的大刀劈断黑岛联队长的军刀时，夕阳正往山谷里沉。刀刃切开对方喉咙的瞬间，他看见日军指挥官的眼里闪过恐惧，像去年冬天被他捏死的毒蛇。黑岛的血喷在步鹰的大刀上，刀身突然发出嗡鸣，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呐喊。燕双鹰踩着日军的尸体往谷顶爬，每一步都陷在血泥里，拔出脚时能带起串断裂的肠管和碎骨，像拖着关东山的苦难往上走。
谷顶的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燕双鹰举起步鹰的大刀指向黑风口，刀身上的血珠顺着刃口往下滴，在岩石上砸出小小的血坑。幸存的士兵们跟着他呐喊，声音震得谷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像关东山在回应他们。远处的关东山山脉在暮色里起伏，像头苏醒的巨兽，枫叶红芽在晚风里摇曳，像无数双举起的拳头。
卫生员给燕双鹰包扎伤口时，发现他胸口的怀表盖已经被震开。表盖内侧的\"立夏\"二字被血浸透，红泥粉末和血痂混在一起，像块凝固的鸡血石。怀表的齿轮还在转动，滴答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像无数牺牲者的心跳在汇聚，又像新生的希望在萌芽。
\"双鹰同志，我们守住关东山了。\"幸存的通信员递来块压缩饼干，是从日军背包里缴获的，包装纸上印着\"武运长久\"的字样，被他用刺刀划得稀烂，\"教导员牺牲前说，要在野狼谷立块碑，刻上所有牺牲同志的名字......\"
燕双鹰往嘴里塞了口饼干，干涩的味道里混着血腥味。他望着谷里层层叠叠的尸体，共产党军队的士兵大多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刺刀还插在日军的身体里，像片不倒的森林。最深处的岩石上，孙铁匠闺女的药箱倒在血泊里，露出半截红十字袖章，被血染成了紫黑色，却在暮色里透着股不屈的光。
月亮升起来时，燕双鹰带着幸存的士兵在谷顶立起块无字碑。石碑是用日军的弹药箱熔铸的，上面还留着弹孔的痕迹，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关东山。他把步鹰的大刀插在碑前，刀柄的红头绳在夜风中轻轻飘荡，像在召唤那些牺牲的灵魂回家。怀表在胸口轻轻跳动，表盖内侧的\"立夏\"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关东山的土地在孕育新的生命。
远处的燕家屯传来狗叫声，是逃难的百姓回来了。燕双鹰望着那片熟悉的灯火，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离开时的场景，雪地里的脚印被新雪覆盖，却盖不住回家的渴望。他握紧手里的步枪，枪身上的血已经凝固，像层坚硬的铠甲，怀表的滴答声混着山谷里的风声，像支正在谱写的战歌，歌词里有关东山的枫叶，有牺牲者的名字，还有无数人用生命守护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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