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妇人难以置信的是，阿宝小腿上那个流着黑黄脓水、散发着恶臭的溃烂伤口，边缘的乌黑之色竟开始缓缓消退，新鲜的嫩肉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出来；
“神仙！活神仙啊！”
妇人激动得浑身颤抖，对着水中的金鱼连连叩首，额头磕在卵石上砰砰作响；
“谢谢河神爷爷！谢谢金鱼大仙，信女给您磕头了，回去就给您立长生牌位！”
几日后，阿宝彻底痊愈，活蹦乱跳；
李家集轰动了。李木匠倾尽家财，在阿宝获救的河岸边，修了一座虽不大却异常精致的神龛；
神龛里供奉的不是常见的龙王或河伯塑像，而是一尊用上好的黄杨木精心雕刻、栩栩如生的金色鲤鱼；
香火自此日夜不绝；
淮水上游，暴雨倾盆；
浑浊的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垮了堤岸，淹没了农田，卷走了来不及撤离的牲畜和财物；
几个村庄被洪水围困，一片泽国；
赵家村的赵老栓，他的独子赵铁牛在洪水爆发时为了抢救村里祠堂的祖宗牌位，被一个突然袭来的巨浪卷走，瞬间消失在滔滔浊流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洪水稍退，赵老栓就疯了似的沿着泥泞不堪、面目全非的河岸寻找；
几天过去，他双脚磨破，嗓子哭哑，双眼布满血丝，却连儿子的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同村的人劝他放弃，说这么大的水，人早就冲进大海了；
赵老栓充耳不闻，像个孤魂野鬼，在河滩淤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声音嘶哑绝望；
第三天黄昏，精疲力竭、几近绝望的赵老栓瘫坐在一片泥泞的河湾处，浑浊的泪水混着雨水流下；
他望着滚滚东去的浑浊河水，发出困兽般的悲鸣：
“铁牛！我的儿啊，你在哪儿啊？”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前方不远处浑浊的河面上，忽然亮起一点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金光；
那金光在水中沉沉浮浮，像一盏指路的明灯；
赵老栓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揉了揉眼睛；
金光还在！并且，它开始缓慢地、坚定地朝着下游一个方向移动；
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赵老栓，他挣扎着爬起身，不顾一切地追着那点金光跑去；金光在水中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似乎在刻意等他；
他深一脚浅一脚，跟着金光在泥泞湿滑的河岸跋涉了足有半个时辰，最后，金光停在一片被洪水冲积形成、堆满了枯枝烂木的河湾浅滩处，盘旋了几圈，然后缓缓沉入浑浊的水中，消失不见；
赵老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滚带爬地冲向那片浅滩，双手疯狂地扒拉着堆积的浮木和淤泥；
“铁牛！铁牛！”
他嘶喊着；
浮木被艰难地挪开，淤泥被扒开；
一张苍白肿胀、但赵老栓死都不会认错的脸庞露了出来；
正是他的儿子赵铁牛！
他被卡在几根粗大的浮木之间，半身埋在淤泥里，浑身冰冷，气息微弱，但胸膛还有着极其微弱的起伏；
“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儿还活着！”
赵老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连拖带拽地将儿子从淤泥浮木中救出，背在背上，跌跌撞撞地朝着村子的方向狂奔；
他一边跑，一边语无伦次地哭喊：
“是金鱼！是河神老爷显灵了，是那条金鱼引我找到铁牛的，是金鱼大仙啊！”
赵铁牛最终被救了回来；
赵老栓父子成了金鱼河神最虔诚的信徒；
赵家村和附近几个遭灾的村子合力，在淮水岸边修起了一座颇为像样的“金鳞河神庙”，庙中主神塑像，便是一条昂首摆尾、栩栩如生的金色神鱼；
庙宇落成开光之日，香烟缭绕，信众如潮；
时光如流水，在显圣、回应、传播、立庙的循环中悄然滑过；
三年，对仙神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奔波于江河湖海的萧丽华和那条沉默的金鱼来说，却是无数个风雨兼程的日夜；
碧波潭；
此地曾是万圣龙王的巢穴，自从那老龙连同他那惹是生非的龙女女婿九头虫，尽数殒命于取经队伍后，这处位于乱石山中的深潭便彻底荒废；
潭水内幽深冰冷，怪石嶙峋，水府残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森死气。寻常水族精怪也嫌此地晦气，极少靠近；
潭底深处，一处由巨大礁石自然形成的，相对干燥的洞穴，便是江辰和萧丽华临时的栖身之所；
洞内陈设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案。石案上，一盏镶嵌着夜明珠的简陋灯盏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勉强驱散深潭的幽暗；
萧丽华正借着这微光，仔细地分拣着几株刚从潭外山阴处采来的灵草；
这些灵草年份尚浅，蕴含的灵气稀薄，聊胜于无；
她小心地摘去枯叶，准备将其捣碎，混入明日喂给江辰的水中；
水声轻响，一道流畅的金色身影穿过洞口布下的简易水幕禁制，游了进来，正是江辰所化的金鱼；
三年的奔波显圣，无数次回应祈愿、引动愿力，他身上那层金光似乎内敛了许多，不再如最初那般刺目耀眼，反而沉淀出一种温润如玉、浑厚深沉的质感；
每一片鳞甲都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灵韵，流畅的线条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澄澈深邃，如同蕴藏着星海，灵性之光流转不息，与人对视时，甚至能感受到一种洞悉世事的智慧与温和；
萧丽华抬头，看到金鱼游近，习惯性地露出温柔的笑意，指了指石案上的灵草：
“回来了？今日收获不多，只有这几株‘寒烟草’，年份差些，不过多少也能温养经脉；
等明日我再去东边山坳看看，听说那里背阴处生着些‘地脉藤’……”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关切；
金鱼悬停在萧丽华面前的水中，静静地听着，尾巴有节奏地轻轻摆动，像是在回应；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夜，从东海之滨到南荒沼泽，从黄河怒涛到云梦大泽，他们踏遍了无数江河；
她看着他一次次耗尽力量回应祈愿，看着他默默承受风浪侵袭，看着他身上的金光在愿力冲刷下一点点变得醇厚、内蕴；
江辰听得懂她说的每一个字，能清晰地表达喜怒哀乐，甚至能通过水流传递出复杂的情绪。可那道无形的壁垒，那道如来烙印下的“非人”之锁，依旧顽固地存在着；
他始终是鱼身；
萧丽华眼底深处，那丝被刻意压下的焦虑，如同潭底的水草，在夜明珠清冷的光线下，悄然浮动了一下；
三年，众生愿力汇聚如海，庙宇遍布水岸，传说响彻人间，为何……为何还是不行？伏羲圣皇指引的道路，真的能通吗？这深潭的孤寂与等待，还要持续多久？
她强迫自己压下心绪，伸手想如往常一样，轻轻触碰一下水中那温润的金鳞，汲取一点坚持下去的力量；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水面的刹那；
异变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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