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符之上，那狰狞的狼头图纹，如同一条最恶毒的毒蛇，死死地咬住了赵佶的心脏。
他的身体，猛地一晃，颓然地跌坐回了那张冰冷的龙椅之上。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高俅，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最信任的臣子，竟然……早就已经，与辽人沆瀣一气！
他不是在暂代兵权。
他这是在兵变！是在谋反！
他手中的，也不是大宋的禁军，而是一支随时可能将屠刀砍向自己脖颈的、披着宋军外衣的叛军！
而自己，这个大宋的天子，这个名义上的九五之尊，此刻，竟成了一个被彻底架空、连一道旨意都出不了敷春堂的，真正的孤家寡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将他彻底淹没。
……
西水门，城楼之上。
李师师在派人将帅印送往皇宫之后，便一直死死地守在周邦彦的身边。
她用麻沸散和血菩提的药力，暂时压制住了周邦彦体内的剧毒，保住了他的性命。
但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乌夜啼”的毒性霸道无比，一旦药力过去，便会立刻反扑。
而城外，那对峙的金辽两军，在经过了最初的混乱之后，似乎达成了某种新的、罪恶的协议。
他们的阵型，再次发生了变化。
金国的“铁浮屠”重骑兵，缓缓后撤，重新在正面战场，摆开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如同铁桶般的防御阵型。
而辽国的“冰甲营”轻骑兵，则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从左右两翼，悄无声息地，向前包抄而来。
他们，要将西水门这区区八十余人，连同这座城门，彻底碾碎，夷为平地！
山雨欲来风满楼。
城楼之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每一个拱圣营的老兵，都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他们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们不怕死。
但他们怕，怕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一场毫无希望的、被内外敌人联手布下的死局之中。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周邦彦，眼皮突然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依旧虚弱，但却清明无比。
“师师……”他看着守在自己身边，那张写满了焦灼与担忧的俏脸，沙哑地开口。
“你醒了！”李师师喜极而泣，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都想起来了。”
周邦彦的嘴角，勾起一抹虚弱却刻骨的温柔笑意，他看着她，声音沙哑却清晰，“那个雪夜，那个硌牙的炊饼……还有，你腕上那只冰冷的、硌手的银镯……师师，我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
李师师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周邦彦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歉疚，“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不晚。”李师师摇着头，泪中带笑，“只要你还活着，一切，就都来得及。”
两人就那样，在数万敌军的环伺之下，在尸横遍野的城楼之上，静静地对视着。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彼此。
然而，这片刻的温存，很快便被城下那再次响起的、催命般的战鼓声，无情地打碎！
“咚！咚！咚！”
辽军的“冰甲营”，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包抄。数万支闪烁着寒光的箭矢，已经对准了这座孤立无援的城楼。
决战的时刻，到了。
周邦彦在李师师的搀扶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城下那黑压压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又看了一眼身边这些，追随他至今，不离不弃的袍泽兄弟。
他那双虚弱的眼眸之中，再次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他是拱圣营的少帅，是这些人唯一的希望。
他缓缓地，从地上，重新捡起了那把冰冷的铁胎弓。
“兄弟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怕吗？”
“不怕！”八十名老兵，齐声怒吼！
“好！”周邦彦笑了，“十年前，在葫芦口，我们败了。今日，在这西水门，我们，要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用他们的血，来洗刷我们拱圣营的耻辱！用他们的命，来祭奠我们死去的亡魂！”
“拱圣营！”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把冰冷的铁胎弓高高举起，弓身直指苍穹，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决绝的怒吼：“拱圣营，何在？！”
八十名老兵，如同八十头被逼入绝境的猛虎，以命回应，发出了震彻云霄的咆哮：“在此！死战！！”
“死战！！”
他们的眼中，不再有恐惧，不再有绝望，只有滔天的杀意与复仇的火焰！
就在此时，城门之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兵甲碰撞的“铿锵”之声！
李纲！是李纲带着他刚刚从内库中取出的三千神臂弓，和集结起来的殿前司精锐，赶到了！
原来，在陈恭禀报兵符有异之后，赵佶在绝望之下，并未放弃。他用李师师留下的那枚“破辽”帅印，强行绕过了高俅的兵符，直接调动了另一支直属于皇室的、最忠诚的卫队！
援军，到了！
然而，不等城楼上的众人欢呼。
城外，那片黑色的敌军洪流之中，突然，也亮起了一面面崭新的、绣着狰狞狼头的战旗！
高俅！
他竟是亲率着他那支早已被辽人渗透的“叛军”，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他与金辽两军，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
城楼之上，刚刚燃起希望的火焰，瞬间被这彻骨的寒意浇灭。
李师师看着城下那三面代表着不同势力的、黑压压的军队，感受着怀中周邦彦那微弱的呼吸，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这盘棋，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喜欢公子，请喝茶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公子，请喝茶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