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被夜风吹得哐当作响，月光透过破碎的玻璃斜切进来，在元彬悬浮的头颅下方投出一片银白。
他的识海仍在嗡鸣，那道来自极高处的视线像根细针扎在天灵盖上，比古丁方才的魔拳更让他心悸——那绝不是普通修士的神念，甚至不似水德星君记忆里任何一位大罗金仙的气机。
\"这双眼睛...到底在看什么？\"元彬喉间溢出一声低吟，泡世界的仙光正顺着他的七窍往识海收缩，原本笼罩整个工厂的淡蓝光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终化作一粒拇指大的晶泡，悬浮在他眉心。
这是他与水德星君残魂磨合数月才催生出的\"气泡缘\"，本以为是保命底牌，此刻却成了引火索。
二十米外的废弃通风管道后，古丁捂着左臂伤口直抽冷气。
方才魔王令的反噬在他手臂上啃出个深可见骨的血洞，黑紫色魔纹正顺着血管往心口蔓延。
天魔残魂附在他后颈，怨毒的声音直钻耳孔：\"那气泡里有大机缘！
方才若能抢到手，别说魔纹反噬，就算让我再散三成功力都值！\"
\"你当我不想？\"古丁咬着牙，目光死死黏在元彬眉心的晶泡上，\"那泡世界连我的魔拳都能吞，方才要不是你催我走，老子...\"
\"住嘴！\"天魔突然发出尖啸，\"那小子在看天！
他明明伤重至此，为何连我们靠近都不躲？\"
古丁这才注意到，元彬的头颅虽悬浮空中，瞳孔却散着异光，像是在凝视云端之上某个无形存在。
他心头一跳，却被气泡勾起的贪念压了下去：\"管他是不是装的！
趁他失神，老子直接轰碎他脑袋！\"话音未落，他周身魔纹突然暴涨，整个人化作一团黑雾瞬移到元彬面前，五根泛着幽光的魔指直插元彬天灵盖。
\"小心！\"天魔残魂的警告晚了半步——古丁的指尖即将触及元彬额头时，那粒晶泡突然消失了。
元彬的头颅缓缓转向古丁，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就这点胆子？\"
\"你！\"古丁的手悬在半空，魔纹在掌心炸开一片血花。
他这才发现，元彬的头颅根本没有伤口，方才被击碎的\"头颅\"不过是泡世界幻化的虚影。
真正的元彬正盘坐在五米外的水泥地上，双腿结着水德印，眉心晶泡流转着淡青色光晕。
\"原来如此！\"天魔残魂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用泡世界伪装本体，引我们上当？\"
元彬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着夜空。
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那道视线了——像是某种存在正透过层层时空膜，将注意力精准地锁在不周山方向。
那里是他初到都市时偶然发现的小世界入口，此刻正随着泡世界的收缩，在他识海里浮现出更清晰的轮廓。
\"你到底在看什么？\"古丁终于察觉不对，后退两步，魔纹溃烂的伤口疼得他额头冒冷汗，\"你...你该不会是在等什么救兵？\"
\"救兵？\"元彬转头看向他，眼神像在看一块即将被碾碎的顽石，\"你可知这气泡缘从何而来？\"不等古丁回答，他又道，\"水德星宫三千载，我见过最愚蠢的修士，便是总以为自己能吞下不属于自己的机缘。\"
\"少装神弄鬼！\"古丁挥出一道魔刃，却被晶泡轻轻一震便弹开，\"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这气泡到底能不能护你到死！\"
\"你连自己为何会被魔王令反噬都不清楚，也配谈吞机缘？\"元彬的声音突然冷如寒潭，\"魔王令本是上古魔主镇压心魔的法器，你却用它强行融合天魔残魂，当真是嫌命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古丁溃烂的魔纹，\"更可笑的是，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得到气泡？
你可知这气泡里封的是什么？\"
古丁的动作僵住了。
天魔残魂在他后颈发出不安的嘶鸣，那是残魂本能在恐惧——元彬的话里带着某种让魔魂都战栗的道韵，像是触及了法则本源。
\"封的是...紫府仙缘。\"元彬轻声道，晶泡突然绽放出万道青光，映得整个工厂亮如白昼，\"三百年前紫府大劫，某位上仙用这气泡封了半卷《紫府昊灵经》，本是要等有缘人。
可你们呢？\"他看向古丁，眼神里满是怜悯，\"你们只看到气泡的灵光，却看不到气泡外...有双眼睛，正盯着所有试图染指它的蝼蚁。\"
\"你胡说！\"古丁吼道，可声音里已带了颤音。
他分明看到，元彬背后的虚空里浮现出若隐若现的仙宫虚影，那些刻着星图的宫阙纹路，竟与元彬识海里涌出的仙光一模一样。
\"我胡说？\"元彬抬手，晶泡轻轻落在掌心，\"那你告诉我，方才那道注视着不周山的视线，是谁的？\"他指了指古丁溃烂的伤口，\"再告诉我，魔王令的反噬为何突然加剧？
是因为你离气泡太近，还是因为...有人不喜欢看到蝼蚁抢食？\"
天魔残魂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它附在古丁后颈的位置冒出滚滚黑烟，像是被某种至高法则灼烧。
古丁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魔纹不知何时已蔓延到胸口，那些原本漆黑的纹路此刻泛着诡异的金色，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篡改了本源。
\"走！
快离开这里！\"天魔残魂的声音只剩最后一丝气音，\"那视线...那视线在靠近！\"
古丁终于怕了。
他转身欲逃，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
工厂的夜空不知何时聚起一团乌云，那团乌云中心有个淡金色的光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光斑里隐约能看到一道竖瞳的轮廓，像极了传说中俯瞰众生的天道之眼。
\"晚了。\"元彬轻声道，将晶泡重新收进识海。
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终于锁定了古丁和天魔——毕竟他们才是强行融合魔器、染指紫府仙缘的\"不速之客\"。
古丁抬头望向那团乌云，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喊，想跑，可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双腿像陷进了泥潭。
天魔残魂最后发出一声哀鸣，便彻底消散在金色光斑的威压里。
元彬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尘。
他望着那团越来越亮的乌云，轻声道：\"紫府之仙，你要的东西，我收好了。\"
工厂外的夜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几片碎铁皮撞在锈迹斑斑的机器上，发出刺耳的轰鸣。
古丁终于挣脱了无形的束缚，连滚带爬往门外冲去。
可他刚跑到门口，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金光挡住了去路——那金光来自夜空的乌云中心，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倾泻而下。
元彬退到墙角，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那道视线的主人，终于要对染指紫府仙缘的蝼蚁动手了。
而他，必须在这风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道途。
乌云中心的竖瞳彻底凝实了。
那是一双比月光更清冷的眼睛，金纹在瞳孔里流转如星河倒悬，仅是望上一眼，元彬便觉识海刺痛——这哪里是凡俗修士的神念，分明是某位站在天道之外的存在，正以最原始的方式\"俯瞰\"蝼蚁。
古丁刚撞开半扇锈铁门，后颈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他回头望去，正见那只金色大手穿透乌云，五指如天柱垂落，每根指节都刻着镇压天地的古篆。
天魔残魂早没了先前的嚣张，此刻在他识海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逃...逃不掉的！
那是超脱者的法相！\"
\"不——！\"古丁踉跄着扑向墙角的废铁堆，可他的影子刚触到锈迹斑斑的齿轮，金色大手已如巨山压下。
元彬清楚看见，古丁的魔纹在接触金光的瞬间便开始崩解，像是被某种更高阶的法则直接抹除了存在意义。
不过呼吸间，古丁整个人便化作点点金芒，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这就是真仙手段？\"元彬望着空中消散的金芒，喉结动了动。
水德星君记忆里的大罗金仙虽强，却从不会这般轻描淡写地抹灭修士。
他忽然想起紫府仙缘的传说——那些能在大劫中存活的上仙，怕是早把\"生死\"二字看透了。
夜风卷着碎纸片掠过他脚边，元彬正要收回视线，识海里突然传来细微的震颤。
那粒本该收敛的晶泡又浮了出来，在他掌心渗出一缕淡紫雾气。
还未等他反应，工厂东侧的虚空突然泛起涟漪，一只半透明的玉色手臂从中探出。
那手臂上缠着淡紫色仙纹，指甲盖大小的星图在皮肤下流转，竟比方才的金色大手更让元彬心悸。
\"紫府...之仙？\"元彬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砖墙。
他能清晰感知到，这手臂上的气息与气泡里的仙缘如出一辙。
玉臂悬在半空，指尖轻轻点向元彬掌心的晶泡：\"小友好手段，竟能引动超脱者的注视。\"声音像是古玉相击，带着千年寒冰的清冽，\"不过你该明白，这气泡本是我三百年前封在不周山小世界的机缘。
如今它该归位了。\"
元彬握紧晶泡，识海里水德星君的残魂突然躁动起来——这是面对更高阶存在时的本能警惕。\"前辈要取气泡，为何不亲自来？\"他盯着玉臂上流转的星图，\"方才那超脱者的眼睛，可是冲你来的？\"
玉臂微微一顿，指节上的星图突然明灭数次：\"超脱者？
不过是群守着天道锅灶的老东西罢了。\"它的语气里透出几分不屑，\"小友，我以半卷《紫府昊灵经》换这气泡如何？
那经书里记载的紫府锻魂术，可是能让你在化神期前少走三百年弯路。\"
元彬瞳孔微缩。
水德星君记忆里，紫府派的锻魂术是出了名的难寻，当年水德星宫为求一卷残篇，曾用三枚九阶水灵珠与紫府交易。
他压下心头震动，故意露出犹豫之色：\"前辈为何选我？
这气泡我养了数月，说交就交，总得知道图个什么。\"
玉臂上的仙纹突然凝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那是位眉目清冷的女子，额间点着紫砂：\"三百年前紫府大劫，我以本命仙元封了这气泡，为的是给后世留一线生机。\"她的声音里有往事翻涌的沧桑，\"可这百年间，贪心者多如蝼蚁，方才那两个不过是最蠢的。
你不同——你能看出气泡外的眼睛，能忍住不强行炼化，甚至能引动超脱者出手清理杂尘。\"
\"所以前辈需要我当这'干净'的中间人？\"元彬忽然笑了，\"用昊灵经换气泡，实则是借我的手，让超脱者认定这气泡与你无关？\"
仙纹人脸的眉眼舒展了些：\"小友果然通透。\"她指尖轻弹，一卷泛着紫芒的绢帛从虚空中飘出，\"这是完整的《紫府昊灵经》，比我当年封在气泡里的更全。
你若应下，气泡我自会收回，超脱者的视线也不会再缠上你。\"
元彬望着那卷经书，识海里水德星君的残魂突然传来热意——这是残魂在确认经书的真实性。
他深吸一口气，将晶泡递出：\"我要前辈答我三问。
第一，紫府大劫到底因何而起？
第二，超脱者为何盯着不周山？
第三...\"他顿了顿，\"求仙之路，当真值得？\"
仙纹人脸的笑意淡了：\"大劫因我紫府窥破了超脱者的秘密，不周山是连接三千小世界的枢纽，至于求仙之路...\"她的声音忽然轻了，\"值得与否，本就该由走的人自己判断。\"
元彬接过绢帛，指尖触到绢帛的瞬间，海量信息如潮水涌入识海——从紫府锻魂术的口诀，到紫府山门前的星轨运行图，甚至还有那位上仙当年感悟天道的手记。
他还未消化完这些，掌心的晶泡已被玉臂收走，连带着那缕淡紫雾气也消失不见。
\"后会有期。\"仙纹人脸说了最后一句，玉臂便融入虚空，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紫香。
元彬靠在墙上缓缓坐下，摊开的手掌还残留着晶泡的温度。
他望着夜空里逐渐消散的金色眼睛，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经书，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水德星君追求了三千载的大道，此刻就近在咫尺，可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迷茫——那些被抹灭的古丁，那些算计他的紫府上仙，甚至那俯瞰众生的超脱者，他们所求的道，当真就是他想要的吗？
夜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元彬忽然闻到一缕似曾相识的紫香。
他猛地抬头，正见墙角的铁皮上，一道极淡的紫痕闪过，像是某种仙纹的残迹。
他伸手去抓，却只触到微凉的空气。
\"紫菱...\"元彬轻声念出那个在经书记载里见过的名字——紫府大劫时，紫菱上仙为护宗门，曾以本命仙元封了七处仙缘。
他望着掌心的紫痕，喉间泛起苦涩的笑意，\"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给我个答案。\"
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又开始作响，这次混着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元彬将经书收进怀里，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尘。
月光透过破碎的玻璃洒在他脸上，照出眼底那团比以往更炽烈，却也更迷茫的光。
他知道，属于他的求仙之路，才刚刚跨过第一个岔口。
而在路的尽头，有位叫紫菱的上仙，正站在云雾里，等着他问出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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