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电视台的玻璃幕墙上蜿蜒成河，林涛的脸被无数块屏幕分割成碎片。每块屏幕里都在循环播放陆铭被押进警车的画面，右上角打着猩红的\"完美嫌疑人\"标签。
\"林警官！\"女记者的话筒几乎戳到他下巴，\"连环杀人案告破，为何官方迟迟不公布证据？\"镁光灯在他眼前炸开白光，恍惚间又回到三年前那个仓库——同样刺眼的闪光灯，同样沸腾的舆论，以及同样在镜头前崩溃的受害者家属。
他抬手遮挡的瞬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秦越的短信只有三个字：【纤维不对】。
警局会议室的投影仪嗡嗡作响。陈志刚将遥控器摔在桌上，定格的新闻画面里，沈静被记者团团围住。\"你们非要等到舆论失控才肯结案？\"他指着屏幕上#警方包庇权贵#的热搜标签，\"陆铭的dNA出现在三个现场，袖扣纤维与勒痕匹配，还有比这更完美的证据链吗？\"
\"太完美了。\"林涛翻开档案，紫外线灯下，陆铭衬衫袖口的纤维照片泛着诡异的蓝光，\"秦越发现这些纤维表面吸附着书店特有的古籍霉菌，但陆铭的行程记录显示，案发前三个月他从未去过'时光褶皱'书店。\"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陈志刚骤然阴沉的脸。\"你知道自己在暗示什么吗？\"他声音压得极低，\"栽赃政府要员的女婿，需要什么级别的能量？\"
雨水顺着林涛的后颈流进衣领。他突然想起郑明远司机往霰弹枪里填装的蓝色弹壳，想起周秘书指甲缝里的结晶。监控屏幕的冷光里，他看见自己眼球上的血丝像地图上蜿蜒的公路。
\"给我四十八小时。\"林涛抓起车钥匙，\"如果找不到新证据，我亲手给陆铭戴上手铐。\"
\"时光褶皱\"书店的铜铃在暴雨中喑哑作响。林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柜台后的老人正在用鹿皮擦拭一本《刑事侦查学》。
\"监控？上周硬盘就坏了。\"老人头也不抬，指甲缝里嵌着和陈志刚茶杯同样的茶渍，\"雨天潮湿，电子设备容易出问题。\"
林涛的指尖抚过书架，突然停在1999年的医学期刊合订本上。翻开泛黄的书页，某篇关于脑外科手术的论文被人用红笔圈出大段——正是描述额叶切除术后人格改变的部分。页脚有行小字：7号病房监护记录第47页。
\"这书有人借阅过吗？\"
老人擦拭银框眼镜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郑教授常来，\"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他总说这里的灰尘让他想起圣心疗养院的消毒水味道。\"
林涛的手机突然亮起，秦越发来的光谱分析图在雨夜中泛着磷光：袖扣纤维内部检测出微量蓝色结晶，与周秘书血液里的K-27代谢物完全一致。
解剖台的冷光照得阮秋的眉骨像刀刻般锋利。\"这不是栽赃。\"她举起镊子夹着的蓝色晶体，\"K-27需要活体培养，凶手必须能自由进出实验室。\"
监控视频在她身后循环播放：陆铭深夜刷卡进入康诺制药研发中心的画面清晰可见。但林涛注意到，他输入密码时左手悬停在键盘上方——而陆铭是左撇子。
\"有人用他的门禁卡伪造了出入记录。\"秦越突然插话，她调出另一个角度的监控，画面里陆铭的背影略显佝偻，\"真陆铭走路时右肩会比左肩低三度。\"
陈志刚的怒吼从走廊传来时，林涛正放大监控里\"陆铭\"的右手——无名指根部有圈明显的戒痕。玻璃窗映出他骤然变色的脸，与三年前结案报告上郑明远戴戒指的照片重叠在一起。
\"你被停职了！\"陈志刚摔进来的平板电脑正在播放沈静痛哭的画面，字幕写着\"凶手妻子承认丈夫梦话中说出'不是我'\"。林涛盯着记者话筒上的镜面标志——和郑明远戒指相同的棱镜图案。
周小雅的宿舍门虚掩着。林涛踢开门的瞬间，夜风卷着碎纸片扑到他脸上。拼凑起来的纸片上能看到\"圣心7号病房\"和残缺的平面图，而床头柜的相框里，周小雅与父亲的合影被利器划花了脸。
手机在死寂中亮起。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里，陆铭的袖扣特写清晰可见，放大后能看见金属凹槽里嵌着的蓝色结晶。附言只有一行字：【镜子照出的不一定是真相】。
暴雨拍打着警车顶棚，林涛望向后视镜——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站在路灯下举起手机。镜头反光闪过的刹那，林涛看清他左手无名指上镜面戒指的反光，与二十年前圣心疗养院合影里郑明远手上的戒指一模一样。
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扭曲成无数面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映出不同角度的真相。林涛猛踩油门冲向雨幕时，收音机里正在播报突发新闻：康诺制药宣布成功研发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新药，首席科学家郑明远在镜头前举起装有蓝色液体的试管，笑容温暖如二十年前给病童发糖的年轻医生。
警局门口的镁光灯像暴雨般倾泻而下。林涛眯起眼睛，数不清的话筒如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胸口。一个扎着马尾的女记者挤到最前面，她的口红在强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玫红色。
\"林警官，陆铭的认罪书已经曝光，您为何还在新闻发布会上暗示证据存疑？\"
林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三小时前在证物室看到的监控录像——凌晨两点十七分，证物柜的电源指示灯诡异地熄灭了四十三秒。而此刻他西装内袋里，秦越提供的鞋印分析报告正灼烧着他的皮肤。
\"警方办案讲究证据链闭合。\"他的声音在嘈杂中异常清晰，\"就像拼图，少一块都不行。\"
闪光灯突然变得更加密集。人群后方传来骚动，某家网络媒体的直播画面上已经打出耸动的标题：《震惊！专案组副组长公开为嫌犯开脱》。林涛看到陈志刚站在警局二楼的窗前，手里的茶杯氤氲着热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您是否受到某些权贵施压？\"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记者高声问道，\"据知情人士透露，陆铭的岳父昨天曾出入市局大楼！\"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沈静昨天深夜打来的电话，女人压抑的抽泣声中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响。\"他们不让我见他...林警官，阿铭有幽闭恐惧症啊...\"当时窗外正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他桌上那份显示陆铭信用卡在案发当晚有过加油站消费记录的调查报告。
\"我只相信证据。\"林涛抬手挡住直射眼睛的强光，\"无论它指向何方。\"
他转身走向警局大门的瞬间，听到身后此起彼伏的快门声里，有个沙哑的声音轻轻说了句：\"镜子会碎的。\"回头时只看到人群外围一个佝偻的背影，那人左手无名指上的镜面戒指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云顶苑27号的雕花铁门前挤满了记者。沈静穿着皱巴巴的真丝睡衣出现在二楼阳台时，无人机镜头清晰地拍到她浮肿的眼皮和脖颈处的淤青。
\"沈女士！您丈夫承认杀人了吗？\"
\"听说死者张薇是您表妹，这是情杀吗？\"
\"您对网友扒出陆铭大学时期暴力倾向有何回应？\"
沈静的手指死死抠住栏杆，指甲缝里渗出暗红的血丝。她背后落地窗的倒影中，有个穿白大褂的人影一闪而过。当某个记者突然高声读出\"陆铭实验室曾违规使用精神类药物\"的爆料时，她像被电击般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他...\"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那晚他明明在...\"
一阵刺耳的电磁干扰声突然盖过她的辩解。停在街角的黑色面包车里，穿连帽衫的男人调整着手中的信号干扰器，他面前的监控屏幕上同时显示着云顶苑、警局和大学校园的实时画面。当沈静崩溃地跪倒在阳台时，男人按下发送键，周小雅的手机立刻震动起来。
大学文学系的走廊上，周小雅被堵在饮水机旁。她抱着的《犯罪心理学》教材封面上已经溅满咖啡渍，马尾辫被某个记者的麦克风缠住，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周同学，作为陆铭的得意门生，你相信导师会杀人吗？\"
周小雅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眼前闪过父亲办公室里那个上锁的抽屉，里面整齐排列的蓝色药瓶标签上，都印着康诺制药的logo。记者们没注意到她盯着镜头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锐利，就像换了一个人。
\"陆教授上周还帮流浪猫接生。\"她的声音出奇地冷静，\"能通宵守着纸箱等难产母猫的人，不会把受害者摆成那种姿势。\"
人群突然安静了几秒。这个细节从未在媒体报道中出现过——第三个死者被发现时，确实被摆成了跪坐分娩的姿势。周小雅似乎也意识到失言，书本\"啪\"地掉在地上，露出夹在扉页的借书单：1999-2003年圣心疗养院值班记录。
她的手机就在这时亮起。匿名发来的视频里，父亲周秘书正在某间实验室往试管滴入蓝色液体，右下角时间显示是第一个死者遇害当晚。附言只有一句话：【你父亲的药救不了你的病】。
证物室的紫外线灯管嗡嗡作响。林涛用镊子夹起密封袋里的袖扣，放大镜下能看到金属凹槽处细微的刮痕——那是被强行嵌入异物留下的痕迹。监控屏幕定格在断电前0.5秒的画面：有道阴影投在证物柜玻璃上，形状像极了霰弹枪的轮廓。
\"发现什么了？\"秦越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白大褂下穿着便装，鼻梁上还架着夜间行车用的偏光镜。
林涛没说话，只是调出鞋印比对图。三维建模显示，现场提取的42码鞋印前掌压力分布与陆铭的足型检测报告存在5.7毫米差异，但对得上郑明远二十年前的军靴尺码。
\"技术科的报告不是这样写的。\"秦越凑近屏幕，发梢带着雨水的潮湿气息，\"今早陈队签字的版本显示完全匹配。\"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头顶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自动转动了15度，红色指示灯诡异地闪烁起来。林涛猛地拉开抽屉，昨天还放在这里的现场照片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本崭新的《刑事侦查学》教材，扉页上有人用红笔圈出了\"证据链污染\"的章节标题。
\"停车场。\"秦越突然压低声音，\"我带了原始数据。\"
暴雨中的停车场像被遗忘的深海。秦越的SUV车窗上凝结着厚厚的水雾，仪表盘蓝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平板电脑上正在播放一段模糊的视频：穿着陆铭同款风衣的男人在药店监控死角处更换了鞋套，转身时露出左手无名指上的镜面戒指。
\"这是第一个案发现场三个街区外的药店。\"秦越调出光谱分析，\"注意他扶眼镜的动作——和郑明远接受采访时的微表情一模一样。\"
林涛的呼吸变得粗重。雨水在车顶敲打出密集的鼓点，他突然抓住秦越的手腕：\"为什么冒险帮我？\"
\"记得三年前那个跳楼的化验员吗？\"秦越摘下眼镜，眼下有浓重的青黑，\"她临死前发给我的最后一封邮件里，提到过蓝色结晶...\"
刺眼的远光灯突然穿透雨幕。两人迅速俯下身，透过雨刮器的间隙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牌被泥浆糊住，但后窗隐约可见康诺制药的标志。车子经过水洼时，有什么东西从车窗抛了出来。
等尾灯消失后，林涛冲进雨里捡起那个防水袋。里面是半本烧焦的笔记本，残存页面上张薇的字迹潦草地写着：\"7号实验体还活着，他藏在镜子里...郑医生骗了所有人...圣心地下室...\"
秦越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她指着笔记本边缘的褐色污渍：\"这不是烧痕，是血迹氧化。而且...\"她的指尖悬在某个模糊的指纹上方，\"这个斗型纹和陆铭的左手拇指完全吻合。\"
圣心疗养院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林涛翻过锈蚀的栅栏时，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手电筒光束照出墙上层层叠叠的\"拆\"字，像无数张咧开的嘴。二楼某扇窗户的玻璃诡异地震颤着，仿佛有人刚刚匆忙拉上了窗帘。
院长室的档案柜像被野兽撕咬过般支离破碎。林涛的靴底碾过碎玻璃，突然踢到个金属物体——是块刻着数字\"7\"的铜牌，背面粘着干涸的血迹。当他用手电扫过墙壁时，光束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整面墙密密麻麻刻满了\"镜子\"，有些刻痕里还嵌着疑似指甲的碎屑。
地下室的门锁挂着崭新的铁链。林涛用警棍撬开时，铁链断裂处迸出的火星照亮了台阶上凌乱的血脚印——42码，前掌压力分布与案发现场完全一致。腐臭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来苏水味，混合着某种肉类腐败的甜腥。
\"吱呀——\"
金属摩擦声从黑暗深处传来。林涛的手电筒光束劈开黑暗的瞬间，照出一张锈迹斑斑的手术台，台面束缚带上的血渍呈现出诡异的蓝黑色。墙角堆着的玻璃罐里，漂浮着数十个眼球标本，每个虹膜上都映着微型棱镜的反光。
最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林涛拔出配枪缓缓靠近，手电光束突然照到墙上用血画出的一面巨大镜子图案，镜面位置钉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疗养院合影里，年轻俊朗的郑明远搂着七个穿病号服的孩子，其中六张脸被抠去，唯有站在最边上、戴着镜面戒指的男孩笑得灿烂——他的眉眼与监控视频里的\"陆铭\"一模一样。
\"叮——\"
手机突然在死寂中响起。匿名发来的视频里，某个昏暗房间的墙上挂满实时监控画面，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正将针管里的蓝色液体注入昏迷的沈静静脉。镜头转向桌面，那里摆着枚染血的袖扣，旁边是张字条：【下一个轮到周小雅】。
林涛转身冲向楼梯时，地下室的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黑暗中响起金属齿轮咬合的声音，像是某种沉睡多年的机械装置正在苏醒。手电筒最后的光晕里，手术台下方缓缓渗出蓝色的液体，倒映出天花板上用血写的巨大数字\"7\"——那笔画的转折处，与郑明远论文签名中的\"郑\"字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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