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窗纸上洇出一片银霜时，秦千风又醒了。
他望着帐顶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的流苏，耳中那阵若有若无的心跳声愈发清晰——咚，咚咚。
一下是他熟悉的沉稳节奏，一下却像是被浸在沸油里的鼓点，带着灼烧般的热意，正从丹田处往四肢百骸窜。
\"又来。\"他掀开被子坐起，赤脚踩在青砖上的凉意也压不住掌心的灼热。
自王者试炼归来，这种异常的心悸总在子时准时发作。
他试过运转火影心法镇压，可那股力量却像活物般绕开经脉，直接往识海钻。
今夜他没再躲。
秦千风闭目凝神，将神识沉入识海。
以往这里该是火影金焰盘踞的疆域，此刻却在最深处翻涌着暗红雾气。
雾气中浮着个模糊的影子，像被泼了水的画，只能勉强辨出是个人形，连五官都在扭曲。
\"你......是谁？\"他的声音在识海里震荡，惊得那团雾气猛颤。
影子突然伸出手，虚虚按在他识海壁垒上。
秦千风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片段——焦土上的战旗、染血的冠冕、还有那道曾在试炼中与他重合的王袍身影。
\"哗啦！\"
窗棂被夜风吹得撞在墙上，秦千风猛地睁眼，额角已渗出冷汗。
他摸向床头的瓷瓶，里面装着林婉儿新配的宁神散，却在指尖触到瓶身时顿住——那阵心跳声，不知何时停了。
药庐的烛火熬到第三更时，林婉儿的银针\"当\"地落在铜盘里。
\"怎么了？\"正在整理药材的白芷探过头，见她盯着案上的琉璃盏，盏中悬浮着一滴凝固的火影余烬，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紫斑。
\"这火焰的波动不对。\"林婉儿捏起盏子对着月光，瞳孔里映出细碎的光斑，\"前几次测的火影残力都是纯粹的金红两色，这次......\"她用银针挑动余烬，紫斑突然裂开条细缝，渗出一缕暗红雾气，\"像被什么东西啃过似的。\"
白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信囊。
那里面装着刚从青鸾宗旧部处得来的情报，关于玄冥殿近期频繁调动的\"焚天行动\"。
她本想等林婉儿忙完再提，此刻却被这异变勾住了心神：\"和千风体内的双影有关？\"
\"可能是另一种意识的痕迹。\"林婉儿的指尖轻轻搭在余烬上，突然被烫得缩回手。
她望着指腹上的红痕，声音轻得像叹息，\"上次他说心跳有异响......\"
药庐外的更鼓敲过三更时，白芷已经走在回火影殿的山路上。
她将信囊贴身藏好，腰间的金翎符被体温焐得发烫。
这是已故师姐沈清漪留下的最后一张保命符，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可当那缕阴寒的幽冥火从树后窜出时，她才发现\"万不得已\"来得如此之快。
\"小丫头倒是识货。\"韩九渊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刀，从她头顶的树冠传来。
他着一身玄色大氅，右眼角的幽蓝火焰图腾在夜色里忽明忽暗，\"把信囊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白芷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刃。
刀身映出后方的幽冥火墙——那火不是往上窜，而是贴着地面爬，所过之处草木皆成焦炭，连月光都被染得发青。
她后退半步，脚尖撞上块凸起的山石，突然想起林婉儿白天说的话：\"如果遇到危险......\"
\"金翎符！\"
她扯下符纸的瞬间，韩九渊的幽冥火已经烧到了她后颈。
符纸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将她整个人包裹成一团金雾。
再睁眼时，她已站在火影殿后巷的青石板上，左肩却传来灼痛——韩九渊的指甲在她肩上划开道血口，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啧，跑了。\"
韩九渊的冷笑还在山风里飘着，白芷已踉跄着扶住墙。
她摸出怀里的信囊，发现表面竟被烧出个焦痕，冷汗顿时浸透了后背。
得赶紧把情报交给千风......她刚直起腰，就看见火影殿密室的方向亮着光——老鬼的房间从来不点灯，除非有重要的事。
密室里，老鬼的手指正按在一块古纹玉简上，指尖泛着幽绿的光。
\"这铭文......\"他的白胡子因为激动而颤抖，\"不是普通的修炼法诀，是血脉封印！\"
秦千风站在他对面，能清晰看见玉简表面浮现的红色纹路，像血管般爬满整个玉面。
老鬼突然松手，玉简\"啪\"地落在石案上，震得案角的烛火直晃：\"双影不是火影的馈赠，是被封印的禁忌血脉。
当年那位王袍大人，就是因为这血脉失控才......\"
\"才怎样？\"秦千风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老鬼抬头看他，浑浊的眼睛里有光在闪：\"引发天地失衡，被六大古宗联手封印。
现在这血脉醒了，你要么彻底压制它，要么......\"他顿了顿，\"驾驭它，但稍有差池......\"
密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白芷扶着门框，肩头的血正顺着手指往下滴，信囊上的焦痕刺得秦千风瞳孔一缩：\"玄冥殿动手了？\"
\"韩九渊在截杀我。\"白芷扯下腰间的信囊扔过去，\"情报里说他们要在三天后突袭火影殿外围，引你现身。\"
秦千风接住信囊的瞬间，体内那阵熟悉的心跳声再次炸开。
这次不是两声，是两股力量在经脉里翻涌，金红与暗红的光从他袖口渗出，在地上投下两道重叠的影子。
\"他来了。\"老鬼突然看向窗外。
月光被乌云遮住的刹那，幽冥火的幽蓝光芒照亮了火影殿的围墙。
韩九渊站在墙头上，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右掌托着团旋转的幽冥火，像托着颗淬毒的明珠：\"秦千风，交出双影之力，我让你死得痛快。\"
秦千风将信囊塞进老鬼手里，转身走向庭院。
林婉儿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拽住他的衣袖：\"你的火毒还没......\"
\"我没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林婉儿一怔。
这温度不像火影的灼热，倒像是......活物的体温。
韩九渊的幽冥火率先袭来了。
那火分成九道，呈北斗状向秦千风罩下，所过之处，青石板被烧出蜂窝状的孔洞。
秦千风不躲不闪，闭目低喝：\"出来。\"
识海里的影子突然清晰了几分。
暗红雾气裹着金焰窜出体外，在他身后凝成两道重叠的王影——赤如血的那道手持断剑，金似焰的那道戴着冕旒。
两股力量在他掌心交织，竟形成了一朵双色火焰，花瓣是金红，花蕊是暗红。
\"这不可能！\"韩九渊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的幽冥火刚触到双色火焰，就像冰雪遇烈日般消融，连带着他的法诀都被震得散了形。
秦千风抬手指向他。
双色火焰破空而去，在韩九渊身侧炸出个深坑。
韩九渊连滚带爬地跃上围墙，临走前恶狠狠道：\"秦千风，你等着！
玄冥殿不会......\"
话音被山风卷散。
秦千风望着掌心尚未消散的火焰，突然愣住——火焰里竟映出张脸，王袍、冠冕、还有那对他说过\"守护该守护的\"的眉眼，和前世幻境里的身影分毫不差。
\"千风？\"林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千风迅速收起手掌，转身时已恢复了寻常模样：\"没事了。
你帮白芷处理伤口，我去看看老鬼......\"
\"等等。\"
院门外传来楚云澜的声音。
他抱着玄铁剑站在月光里，剑穗上的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眼神却比幽冥火还冷：\"形意门的内部演武，三天后开始。
秦千风，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
\"滚。\"
秦千风的声音比夜色更沉。
楚云澜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他身后若隐若现的双影，竟真的退了两步。
月光重新洒在庭院里时，秦千风摸着胸口那道若有若无的心跳，望着远处形意门的方向，眼神愈发深沉——三天后，该来的，终究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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