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进洛桑嘉措与卓玛拉姆的耳朵里。
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
他们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保持着距离，跟随着那个佝偻的身影。
老人蹒跚地走进一排低矮土房中最偏僻的一间，那里的门板已经朽坏了一半，勉强挂在门框上。
村落的死寂被这阵含混的呓语衬托得更加阴森。
家家户户的窗帘背后，似乎都有眼睛在窥视，却无一人敢探出头来。
洛桑嘉措几次想开口，都被卓玛拉姆用眼神制止了。
她比他更懂这片土地上的人心，恐惧一旦种下，任何直接的触碰都可能让它长成更凶恶的怪物。
卓玛拉姆没有选择那间屋子，而是走到了隔壁一户门前。
她没有敲门，只是将随身携带的水囊解下，轻轻放在台阶上，然后退开几步，盘膝坐下，开始低声念诵起安抚人心的经文。
她的声音温柔，不带任何侵略性，只是纯粹的祈福。
洛桑嘉措站在不远处，为她护法，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太阳升起，又缓缓西斜。
卓玛拉姆不急不躁，仿佛要将自己化作一块沉默的石头。
终于，那扇紧闭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裂开了一道缝。
一只布满皱纹、犹如枯树皮的手，颤抖着将那个水囊拿了进去。
门又迅速关上了。
这是一个微小的信号，却是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他们得到的第一丝回应。
又过了两天。
卓玛拉姆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来到这里，不言不语，只是诵经，留下一份干净的水或是一点糌粑。
第三天傍晚，那扇门终于为他们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刻满岁月沟壑的藏族老阿妈。
她的眼神浑浊，却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多了几分审视与挣扎。
她看了一眼卓玛拉姆，又看了一眼她胸前那枚安静下来的绿松石项链，嘴唇嗫嚅了半天，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侧身让他们进去。
“进来吧，佛的孩子。”
屋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酥油味与陈旧的灰尘气息。
老阿妈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从床底的一个木箱里，颤颤巍巍地捧出了一卷东西。
那是一幅用整张羊皮制成的古老皮卷，边缘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上面的颜料也早已褪色，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线条与符号。
“你们想知道的，或许就在这里。”
老阿妈的声音沙哑，仿佛每一次发声都在撕扯着她的喉咙。
“我们这里，有一个古老的传闻，关于雪山深处的一个洞穴。”
她的手指在皮卷上一个模糊的图案上划过。
“传说，那里面封印着一个从‘古格秘藏图’上逃出来的邪物。”
“很久以前，村里的祖先曾是封印的守护者，但现在……没人记得了。”
“最近，封印好像松了。”
老阿妈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有人在晚上，看到那边的雪山之巅，闪着诡异的红光。就像……就像恶魔睁开了眼睛。”
“洞穴周围的牦牛都疯了，用角去撞山岩，撞得头破血流。野狗也不叫了，只会对着雪山的方向呜咽，夹着尾巴发抖。”
老阿妈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前不久，村里的阿旺不信邪，非要靠近去看看……他再也没回来。”
“后来有人在离洞口很远的地方，捡到了一块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诅咒。
“一块……‘千面人皮鼓’的碎片。”
洛桑嘉措的瞳孔骤然收缩。
千面人皮鼓。
这个名字他曾在寺中最隐秘的典籍里见过，那是用一千个活人面皮制成的邪器，鼓声能剥离人的魂魄。
这与他们在妖物巢穴中所见的邪恶仪式，隐隐指向了同一个源头。
这个洞穴，绝对与那股黑暗势力有关。
就在这时，卓玛拉姆胸前的绿松石项链再次爆发出滚烫的温度。
一股强烈的感应瞬间贯穿了她的意识。
她的眼前闪过一个画面。
幽暗深邃的洞穴深处，并非空无一物。
在一座简陋的石台上，静静躺着一件东西，它被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包裹着，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气息，仿佛是一切灾祸的源头。
“那里面……有东西。”
卓玛拉姆猛地回过神，脸色苍白，笃定地说道。
洛桑嘉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对这传闻的真实性再无怀疑。
他将视线重新投向那张皮卷。
地图绘制得非常粗糙，充满了象征性的符号，但结合老阿妈断断续续的口述，一个大致的方位渐渐清晰起来。
那个洞穴，位于一片被当地人称为“永夜冰川”的区域。
那里终年不见日光，气候极其恶劣。
就在他们准备向老阿妈道谢，动身前往之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丹增罗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风尘仆仆，眼神却依旧锐利。
“看来我没有来晚。”
他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的皮卷。
“我查到了一些关于‘雪域守墓人’的线索，他们是古格王朝时期一个神秘的护卫家族，世代守护着某个重要的封印。”
他的话印证了老阿妈的传闻。
洛桑嘉措将皮卷递了过去。
“大师，我们找到了邪物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就在这‘永夜冰川’之中。”
丹增罗布接过皮卷，仔细端详着上面古老的符号。
忽然，他的脸色倏地一变。
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凝重与惊骇。
他的手指，死死按在地图角落一个几乎无法辨认的符文上。
“这不是普通的标记。”
丹增罗布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是古经书记载的一种禁地符文，代表着‘劫火淬体’。”
“意味着这个洞穴，不仅仅是封印之地。”
“它本身，就是一个用无尽业火与怨念锻造的，足以焚毁神魂的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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