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怦。”
不要，女儿没有死。
“怦怦。”
不可能，那么小小一个婴儿，变成了那么大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
医院太平间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冰冷气息，让两人的胃部一阵阵抽搐。
工作人员递给他们一份文件，上面赫然印着“死亡证明”四个大字。
“请确认一下身份。”工作人员轻声说。
陆掸子看着爸爸机械地接过笔，却在签名处停顿了。
一旦签下这个名字，就意味着……他转头看向妻子，妻子的眼神已经涣散，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女儿在哪？”妈妈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我要见我女儿。”
工作人员引领他们来到一个冰冷的房间。当白布被掀开的那一刻，妈妈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哀嚎，扑向了那个再也不会对她微笑的年轻女孩。
“问欢！问欢！你醒醒！看看妈妈啊！”她抚摸着女儿苍白的脸，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那已经冰冷的脸颊，“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妈妈呀……！”
陆掸子一路跟着两人，尝到两人的悲痛和绝望，那种咸涩酸苦的味道，让她灵魂震颤。
陆掸子想抱住妈妈，却穿过妈妈的身体。
妈妈……
我……已经死了……？
陆掸子转头看向爸爸，爸爸站在一旁，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眼前躺着的确实是他唯一的女儿，但又不像是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应该是活力四射的，脸颊红润的，会撒娇会闹脾气的……不是这样安静得可怕的苍白模样。
他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女儿的手。那种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缩回了手，仿佛被烫伤一般。
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昨天视频里还活蹦乱跳的女儿，怎么可能……
“先生，请您签一下字……”工作人员再次递上文件。
爸爸麻木地签下了文件，工作人员默默退了出去，留下这对崩溃的父母与死去的女儿独处。
妈妈已经哭得几乎昏厥，她抱着女儿的头，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轻轻摇晃：“囡囡不怕……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爸爸跪倒在尸体身边，泪水决堤而出。他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那熟悉的洗发水香味让他心如刀绞。“爸爸在这里……爸爸来接你回家了……我们回家吃红烧肉和酸菜鱼。”
就在昨天，他的世界还是完整的，而今天，他的生命永远缺失了一部分，再也无法填补。
陆掸子看着两人麻木地处理自己的丧事，面孔是那样衰老和沧桑。
陆掸子头七那天，两人像游魂一样飘进陆掸子的卧室。
两人坐在陆掸子的书桌前，翻看她小时候的照片，百日宴、幼儿园毕业、初中运动会……
爸爸紧紧抱住泪流不止的妈妈，两人在地板上相拥而泣，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一点点女儿存在过的温度。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妈妈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凄厉。
陆掸子的死亡就像一个导火索，引爆了这个本就被苦难折磨的家庭。
妈妈常年透析的身体在短短一个月内垮掉，皮肤暗黄发黑，所有出血的伤口都再也止不住。
妈妈在IcU病房握住爸爸颤抖的手：“我……去陪……囡囡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奶奶本就心脏搭桥，在得知自己孙女死亡的那一刻，心脏负荷过重，冠心病再次发作，也去了。
爸爸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家里，麻木地收拾亲人的遗物。
明明……明明前不久，还是幸福的一家人啊？
怎么，现在就剩自己了？
于是他也一跃而下，在半空中看见了试图抓住他的陆掸子。
女儿……
陆掸子所剩无几的神智终于垮塌，分崩离析成光电，被万山林吸收。
万山林笑了一声，正要笑话陆掸子，却被现实中为陆掸子护法的心念影响，不情不愿波动着吐出陆掸子的“胎光”魂。
一场梦裹住陆掸子的胎光魂。
“嘿！陆问欢，别睡了！”舍友肘醒打盹的陆掸子：“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呢！”
“嗯？嗯嗯？”神智迷蒙的陆掸子从大学课堂醒来，一脸懵懂地站起来。
偌大的阶梯教室中，水课老师无奈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还好有舍友救急，陆掸子又缓缓坐回自己的座位。
怎么会……？一切都是梦吗？
我好像梦到了修仙界，梦到了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梦中情人。
还梦到了什么来着……？
下课铃适时响起。
舍友扯了陆掸子一下，不满地嘟囔：“怎么打个盹起来呆愣愣的，饭点去拿外卖了！小心外卖贼！”
陆掸子一路跟着舍友，握了握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切没有任何异常。
真的是梦？！梦里有什么来着？
陆掸子一边吃着拼好饭的隆江猪脚饭，一边回想自己的梦。
今天的外卖没被偷，幸运！
不对……梦里是……人能度？这是什么？
杏花谷？听起来里面的人很傻。
万山林……？完全记不起来了。
陆掸子越想脑袋越是刺痛，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她连忙给父母打去一个电话。
“喂？囡囡？怎么啦？”妈妈温柔的声音是那样平和，拂去她心间的茫然。
“是不是想妈妈和爸爸啦？”爸爸笑嘻嘻的，像弥勒佛。
陆掸子下意识脱口而出：“妈妈，爸爸，我好想你们。”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陆掸子已经泪如雨下。
舍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给陆掸子递了一包餐巾纸。
“妈妈，爸爸……如果我死了，你们会怎么样？”陆掸子不知道为什么，很想问这个问题。
电话对面的两个人面色大变，声音都带上了惊慌：“囡囡怎么啦？是不是遇到不好的事情啦？不要害怕！妈妈和爸爸马上来！不要想不开！”
陆掸子摇了摇混乱的脑袋：“不是……没有。我一切都好，就是梦到我……去世了。”
电话中两人的声音还是很不安，担忧着陆掸子的近况和精神状态。
陆掸子环绕在妈妈和爸爸的爱意里，有一种落叶归根的感觉。
落叶归根的感觉？
陆掸子感到一阵异样，但很快被舍友递来的零食打散。
于是日子一天一天过，修仙界的一切真的像梦一样，飘散在记忆中。
大学很快临近毕业，秋招、春招、实习、工作……然后是被亲戚催婚，步入茫茫大众的一生。
好和平的一生，好幸福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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