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可不是一片漆黑，外面可是我们的宗门。”
只不过是多个时间维度和可能性糅杂在一起的宗门。
陆掸子骤然笑了，笑得肆意而张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一重是温柔乡的诱惑。那么接下来是什么呢？无限套娃重复的诛心？
如果沉溺在第一重的温柔乡里，就那样接受了元闻苦的示爱和宗门的存活，死在美梦里，是不是反倒不用面对第二重的痛苦。
万山林还真是温柔。
陆掸子挣脱元折囿的搀扶，又把意识冲向黑暗，去探究下一重的考验。
结果出乎意料之外，陆掸子撞上一层厚而坚实的壁垒，她居然被强烈排斥开。
陆掸子咬牙，勾起体内神嗣胚胎那一缕扭曲的血脉，用意识破开一条缝隙，去抓取那一缕万山林的恶意。
然而抓住那一缕恶意的最快速的方法，就是放开自己的意志与恶意融合。
那恶意顺着陆掸子的思维蔓延，将噩梦赤裸裸展现在她眼前。
那漫天战火中的惨烈景象占据了陆掸子的脑海，弟子们的惨叫声刺穿她的耳膜，一位位染血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万山林开始消化陆掸子。
起初只是细微的啃噬感，像无数蚂蚁沿着脊椎爬进脑髓。
陆掸子想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早已被黑暗缝合。
没有声音，只有黏稠的、吞咽般的蠕动，在耳道内壁留下湿漉漉的回响。
“逃不掉的。”
万山林在她颅内低语，声线像腐烂的蜜糖，甜腻地裹住她每一缕意识。
“你看见了吗？那些支离破碎的结局。”
骤然间，无数画面如溃烂的疮口般爆。
陆掸子救下小师妹捉鱼的瞬间，小师妹捉鱼的瞳孔突然裂开，爬出千百条漆黑的蛆虫，啃食她的脑浆。
小师妹一边腐烂一边微笑，用白骨森森的手抚摸她的脸：“师姐……别管我……快逃……”
小师弟扬清逃出火海，去助阵守山门的大师姐。可小师弟的皮肤下突然涌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活物般钻进他的七窍。
扬清苦笑着，眼珠融化，变成两汪血泉：“大师姐……抱歉……这辈子都没有让师姐省心……来世我们再续缘吧……”
陆掸子目眦欲裂，却在随化镰刀刺入冲向自己的仇敌心脏的刹那，看见对方的脸扭曲成自己的模样。
那个“陆掸子”咧开嘴，牙齿间垂落腥臭的黏腻：“你以为你改变得了什么？”
“所有可能性都在这里。”
黑暗愉悦地翻搅陆掸子的记忆，将每一个“如果”都撕开展示。
偏偏每一个如果走到最后都是一步死棋。
因为修仙界的贪心是无法遏制的，大喊着正义的修士是无法放弃利益的。
每一个注定的结局都化作一个完整的场景在陆掸子眼前展开，又迅速破碎成千万片光点。
有些画面里，毁灭来得更早、更惨烈；有些画面里，自己因提前引来元婴雷劫而劈死同门。
如果她在游历时发现修真界的觊觎，那么她会被种下蛊虫，成为傀儡，亲手将同门喂给贪婪的修真界。
如果她选择自戕和宗门共存亡，那么她的魂魄将被炼成“万魂幡”，永世哀嚎着为仇敌聚敛灵气。
没有出路。
万山林“咯咯”笑着，声音像折断的颈椎骨在摩擦。
它开始挤压陆掸子的意识，将她的思维折叠、扭曲、打结。
陆掸子感到自己正在“融化”。
她的记忆变成粘稠的沥青，从七窍缓缓流出。
那些珍视的过往，师尊教她画符时袖口的墨香，小师妹捉鱼偷偷塞给她的小点心，大师姐那些惊心动魄的游历故事，全被黑暗咀嚼成腥臭的残渣。
“不是非要争吗？那么我把正确答案明明白白给你看。”万山林笑起来。
虚空崩塌的声音像千万面镜子同时碎裂。在意识消散前的瞬息，她终于看清黑暗的本质。
万山林居然想她疯狂至此！
第二重的考验，是重历心中最柔软的美好之后，再亲眼目睹美梦的崩塌、悲剧的重演。
每一次，注定的结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重复上演。
她想携手最爱的人，拯救受难的人，杀死最恨的人。
可万山林这道题的唯一解，被祂公然摊开在陆掸子眼前。
杀死最爱的人，放弃想救的人，放过最恨的人！
哈哈！万山林！
她要无数遍面对不可求之物，一次次再历八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欲炽盛！
既然如此，就让她好好享受一下注定崩塌的美梦！
黑暗崩塌的瞬间，陆掸子的意识坠入一片黏稠的寂静。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风，只有一种缓慢消融的触感。
仿佛她的血肉正被某种无形的存在舔舐、分解。
陆掸子试图呼吸，却发现自己的“肺”里灌满了某种冰冷的液体，每一次挣扎都让意识更加涣散。
“师姐……拂尘……”元折囿的声音如同隔着千万重迷雾飘来。
黑暗立刻作出反应，粘稠的恶意翻涌而上，试图堵住陆掸子的耳朵。
陆掸子抓住这一缕模糊的声音，声音变成实质，滴落在虚无里，竟烧穿了黑暗，露出一线……
真实。
“陆掸子，我很期待你的表情。”万山林的声音钻进陆掸子的每一个毛细血管，吹拂她的寒毛。
陆掸子猛地抬头，看到了融化的自己，正在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你逃不掉的。”
万山林变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那张脸贴近陆掸子：“你恨这个世界，恨厄运降临得那么频繁，恨自己的无力……”
“师姐……！”元折囿的声音更加急切。
“你还没有带着大家杀出一条血路……”元折囿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银针，精准地刺进混沌。
黑暗像粘稠的沥青，一层层裹住陆掸子的意识。
陆掸子在虚无中沉浮，每一次挣扎都让黑暗缠得更紧。
“不想面对痛苦的话，就这样沉下去吧……”
“拂尘……快回来……！”元折囿的声音更近了，带着春景万花开的温润。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陆掸子的脸上。不是血，它更咸，更苦。
“你说过要活下来的。”元折囿声音哽咽了：“……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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