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祈悦互道晚安后，陆掸子趴在窗口看着黑气缭绕的山崖。
小蛇缠在她的手腕安静陪伴着她。
禄屠模糊的身影黑幽幽的，站在窗口凝视陆掸子。
“你不害怕吗？”禄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这样真的很像个系统诶。”陆掸子自恋地抚摸自己刚打理好的长发，露出微笑。
上辈子陆掸子通览恐怖艺术作品，对跳脸以及直观的恐怖场景可以说习以为常。
至于为什么不玩恐怖游戏。
能卡死在新手教程的玩家不多，但不为零。
陆掸子朝禄屠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笑容。
“比起被人能度扭曲的登巧莲池，我觉得登巧莲池本身就很让我欣赏了。”陆掸子遗憾地摇了摇头。“这画蛇添足，甚至破坏了我心目中登巧莲池的美感。”
和禄屠闲扯了几句，正准备关上窗，禄屠漆黑的手影骤然伸入窗口，握住陆掸子的手腕。
陆掸子手一抖，差点夹到禄屠。
“？”陆掸子感觉手腕发麻。
小蛇哈气，弹射起步，想咬却咬不到禄屠。
“放手放手！我现在毫无修为，完全是菜得不能再菜的普通人！手骨要断了诶！”陆掸子赶紧护住小蛇，嘴角下撇，面色扭曲。
“山的下面什么都没有。”禄屠的语调平静无波，她放松了一点力道。
陆掸子挑眉，手指安抚小蛇。“看来人能度觉得它的剧本更好。不过……该有的，一定会有的。”
陆掸子心情很好的睡下了，窗外黑影乱舞，窗内一夜好眠。
晨光破晓时，陆喜主扯起睡眼朦胧的陆掸子，穿上刺绣精美的服饰，走上通向宝塔的长阶。
陆掸子抬头，宝塔上神情各异的神像泛着光，隐隐有光辉环绕。
跨过前殿，三拜从神。再跨宝殿，叩头子神。
一路拜下来，才到宝塔。其他偏殿正在做法事。
阳光透过彩窗洒下光斑。
百余米高的八面神像抱着一个孩童，垂眸看着信徒。
神像通体蓝色，八面六十四臂，每面三只眼睛。腰围虎皮，脖挂十二洁白念珠。
神像脚踩七色莲花，莲瓣上刻有月阴晴圆缺的月相。
正面对陆掸子的一面，最上端左臂持莲花杵，最下端右臂持莲花铃。
其余手掌持形状各异的法器，斧刀杖索钩均刻有莲花印记。
还有许多陆掸子无法识别的物件，形状奇异。
陆喜主双手合十，又手掌分开，大拇指和中指向手心微曲，除中指外，其余手指相接，置于额前再下滑至腹部。复左膝先跪右手撑地，再全身伏地，叩拜一次。
陆喜主起身，重复三次伏地叩拜为一礼。
陆掸子敷衍地双手合十俯身三次。
再抬头，神像头顶繁复的藻井泛出缕缕黑烟。
陆掸子眼睛一眯，低下了头。
安静的神像真好。
陆掸子轻轻勾起嘴角，伸手逗了逗藏在袖子里的小蛇。
陆喜主起身，带着陆掸子参拜宝塔内“德牧勤骼”的侍童。
侍童像面容精巧，眼随人动，万分可爱。
如果侍童像只有一头双臂，一鼻两眼，一嘴二耳就好了。
陆掸子擦了擦额前的冷汗。
今早起床时，山崖边张狂好几天的黑影居然消退了，一切恢复平静。
如同暗影藏入黑夜。
参拜完宝塔，走入后殿，宴席已经准备完毕，只待上菜。
鎏金银鼎溢出袅袅青烟，沉香尚未在后殿内散尽，并排的八仙桌上已次第绽放出琼瑶玉馔。
各张八仙桌各有一套菜品，座位在两边摆开。
青花冰裂纹瓷盘托着琥珀色的水晶肴肉，半透明的肌理间镶嵌着胭脂冻，恍若雪地落梅。
揭开盘龙纹银盖的刹那，狮子头蒸腾的雾气裹着醇香扑面，金黄油润的桂花如碎金洒落，衬得肉丸莹润似羊脂白玉。
朱漆捧盒里码着翡翠碧色的龙井虾仁，青瓷盏中碧波荡漾的莼菜羹浮着银鱼。
等一下，莼菜和银鱼？
陆掸子瞪大眼睛看着这辈子没吃过的故乡食物。
她热泪盈眶，万分感谢人能度对登巧莲池的扭曲。
这辈子还没吃过莼菜银鱼羹呢。
陆掸子吸溜了一下口水，被下一道的香气吸引。
那是佛跳墙的味道。
紫砂炖盅启封时，佛跳墙的馥郁勾得人不由得抿嘴。
瑶柱在琥珀色高汤里舒展金边，海参泛着绸缎光泽，花胶凝着月光般的胶质。
细闻，飘来松鼠鳜鱼的酸甜。
那尾淋着番茄芡汁的鱼卧在青花鱼盘里，鱼鳃犹自翕动，恍若游龙摆尾。
什么东西在动？
陆掸子凝神，看着鱼眼发出神秘的光芒。
差一点做起阅读理解。
陆掸子瞧着鱼身，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似乎是现实里十三岁和孔渊出山，溅湿她衣摆的青鱼。
出山……？后来发生了什么。
陆掸子还未来得及细想记忆中的违和，又一道菜上桌。
碗盖轻点，玫瑰露浇淋的樱桃肉在烛火下流转玛瑙光晕。蜜汁顺着菱纹盘蜿蜒成琥珀溪流。
待到羊脂玉碗呈上杏仁豆腐，莹白凝脂缀着糖桂花，清甜裹着奶香在舌尖化开，恰似春雪消融时枝头坠落的玉兰。
陆喜主姿态优雅入座主位，陆掸子扶着额头乖巧坐在陆喜主身边。
陆喜主带领众人诵念对神主“德牧勤骼”的感念颂文，手掌向上平放在桌上。
“吞食。”
陆喜主神情无悲无喜，平稳无波的声音在宏大的后殿漾开。
陆掸子心中空空荡荡，没有赞颂也没有感恩，只有无尽的恍惚。
回过神来，她望着这一长桌来自五湖四海的美食，嘴角不争气留下了眼泪。
自从筑基辟谷以后，她已经没有了进食的欲望。
虽然身受重伤，早已辟谷的身体也并不需要进食，所以她也没有进食的必要。
如今被打回普通人，甚至是一个13岁的小女孩，陆掸子摸了摸没吃早餐的肚子，咧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遏制了许久的进食欲望在这一刻被彻底勾起。
陆掸子举起金镶玉筷子，夹起一小块带皮蹄髈肉，缓缓送入嘴中。
无味。
没有任何味道，连口感都带着沙。
父亲的菜虽然没有味道，至少还有口感。
这一排宴席，徒留色泽和香味。
陆掸子面无表情吐出了口中的蹄髈肉，蹄髈肉落在小碟子里，变成几粒黄沙。
好，好得很。
不搞直观恐怖了，在这种地方等我。
陆掸子闭上了满是痛苦的眼睛，又不信邪，举起翡翠玉勺，舀了一勺莼菜银鱼羹，小心翼翼送入口中。
还是毫无味道。
陆掸子凝视着面前八仙桌上的一碗莼菜银鱼羹。
银鱼的眼睛透露出一股死不瞑目的味道。
莼菜透明的粘液逐渐腐化，变作一片黑水。
碗里逐渐散发出腐烂的味道。
好了，这下真的色香味弃权了。
陆掸子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流出。
这就是给人希望又毁灭的感觉吗？她还以为自己能吃到莼菜银鱼羹。
陆掸子一怒之下哭了一下。
人能度真是朝还是软柿子的她捏了又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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