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存重重点了点头，枯瘦的手掌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在萧凌云身体软倒的瞬间，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场内，稳稳地接住了他残破的身躯。
“孩子，我们回家！老朽带你回家！”
他搀扶着萧凌云，用自己的肩膀支撑着他几乎完全碎裂的脊骨，一步一步朝着玄武场外走去。
女帝武霓裳此刻再也无法维持帝王的镇定，她猛地站起身，威严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和担忧。
“萧凌云！逆命丹！快服下逆命丹！”
萧凌云在方孝存的搀扶下，微微侧过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抹惨淡到极点的笑容，沾着血和沙的手指费力地抬起，摊开掌心。
掌心中，只有一小撮被鲜血染成暗红的白色粉末，随着微风，无声无息地飘散而去，再无踪迹。
在先前那场恐怖的星辰对撞之下，贴身存放的逆命丹，早已被那狂暴无匹的力量碾成了齑粉。
“太医！给朕传太医！！”
女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快！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若是救不活萧凌云，朕要你们通通陪葬！”
萧凌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将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在女帝威严而焦急的脸上，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陛下……登龙大考……结束了……臣……只求您……免去我家嫣儿奴籍……放我……尽快……回家……”
最后的“家”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令人心碎的执念。
方孝存心如刀绞，猛然回首，两指并拢，指尖泛起柔和的探查青光，小心翼翼地按在萧凌云的手腕脉门处。
仅仅一触，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如遭重击般剧烈一晃。
触目惊心！
奇经八脉寸寸断裂如枯草，周身百穴焦黑塌陷如同焚毁的蜂巢。
四肢百骸碎如齑粉，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和残存的星辰之力勉强粘连。
生机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
这已非重伤，而是彻彻底底的油尽灯枯，形神俱灭只在顷刻！
可他却仅凭着一个“回家”的信念，支撑住了这具早已该崩溃的残破躯壳……
“陛下！！！”
方孝存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悲鸣，老泪纵横，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狠狠磕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请陛下宣读登龙大考成绩！圆了这孩子最后的心愿！让他，回家！！！”
咚！
一声闷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紧接着……
咚！咚！咚！咚……
接连不断的跪地声，如同潮水般在太玄殿前响起。
朝廷百官，无论派系，无论立场，此刻看着玄武场中那道被方孝存搀扶着，浑身浴血、死战不屈、跨越天堑以武躯败武师，只为兑现一个回家承诺的身影，无不心神剧震，眼眶发热。
那份执着，那份悲壮，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底。
他们纷纷撩袍跪倒，以头触地，声音汇聚成一股悲怆的洪流。
“请陛下宣读！让萧凌云回家！”
“请陛下开恩！让魁首归家！”
“让他回家……”
声浪如潮，直冲云霄！
武霓裳背对着众人，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翻涌的酸楚和复杂情绪尽数压下。
再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只是那凤目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她面向整个帝都，声音清越，带着帝王的金口玉言，响彻四方：
“朕，宣旨！”
“本次登龙大考，萧凌云文压群英，武镇天骄，前无古人，乃当之无愧之文武双魁首！”
“特旨：赦免萧嫣儿一切奴籍，赐还自由身！赐良田十亩，纹银千两！”
“着令，文渊阁大学士，文官之首方孝存，持朕金牌，亲送魁首萧凌云归家！”
“沿途各司，见金牌如见朕躬，务必开道放行，不得有误！”
旨意宣读完毕，方孝存早已起身。
他周身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圣纹。
“风！”
“行！”
“疾！”
“速！”
“咫尺天涯！”
……
一个个蕴含着空间法则之力的金色圣言古篆从他口中飞出，环绕周身，燃烧起熊熊的浩然文火。
他小心翼翼地将萧凌云背在身后，用柔和的文气将其牢牢护住。
“全部给老夫让开！！！”
一声蕴含治国境威严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前方拥挤的人群被无形巨手分开，瞬间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方孝存的身影化作一道燃烧着圣言金焰的流光，朝着那小院的方向破空而去。
武霓裳深深凝望着那道消失在宫墙之外的金色流光，望着萧凌云最后消失的方向，心底第一次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如同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她还未曾真正触碰时，便已彻底碎裂远去。
“萧凌云……朕的江山，朕的许诺，难道……还比不上你那小院中的一个婢女吗？”
她低声呢喃，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哎……天妒英才，实在……可惜了。”
真武学院使者那带着浓浓惋惜和一丝冷漠的叹息声，将武霓裳从短暂的怅然若失中拉了回来。
使者指尖轻轻叩击着玄武场残破的石栏，望着萧凌云离去的方向，脸上满是叹惋：
“双魁首，亘古罕见，确实难得。只是……经脉尽毁，窍穴俱焚，根基尽碎，武道之路已彻底断绝。”
“即便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也注定是个缠绵病榻、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之人。”
“可惜了……可惜了那一身引动天地文运的磅礴文华啊……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了。”
在他眼中，一个失去武道潜力，文道也因根基损毁而难以寸进的废人，已毫无价值。
武霓裳脸色瞬间冰冷如霜，凤目之中寒意森然。
她望着真武学院使者，语气淡漠：“看来，是让上使失望了。我玄胤王朝此次，怕是难有天骄能入贵院的法眼了。”
“不！”
真武学院使者摆了摆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矜持而势利的笑容：
“尚有一人，虽败，但其身负的武神血脉潜力尚可，勉强达到我院收录的最低门槛。”
他话音未落，身影已然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光，朝着镇北侯府的方向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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