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在炕上昏睡了一天一夜，李青守在旁边给她擦汗换药。王轱辘蹲在院子里磨柴刀，刀刃在磨石上刮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要把心里的闷气都磨出去。梨生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跑出去蹲在他爹旁边，小手学着王轱辘的样子在石头上划拉。
\"爹，张奶啥时候醒？\"
王轱辘手上的动作没停：\"快了。\"
灶房里飘出炖鸡汤的香气，李大勇媳妇挽着袖子在锅台边忙活，时不时探头往屋里看一眼。她家的小菌生跟在脚边转悠，手里攥着半块玉米饼子。
\"青妹子，给你盛碗汤？\"李大勇媳妇用围裙擦着手，\"老母鸡炖的，补气血。\"
李青刚要起身，王轱辘已经端着碗走了进来。他单手托着粗瓷碗，另一只手把梨生拎到门外：\"玩去。\"
炕上的张婶忽然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李青赶紧凑过去，听见她气若游丝地说了句：\"地契......在灶膛......\"
王轱辘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放下碗，大步走向灶房。李大勇媳妇正往灶膛里添柴火，见他进来吓了一跳：\"咋了这是？\"
王轱辘没说话，蹲下身用火钳在灶膛里拨弄。灰烬里露出个铁盒子的一角，已经被熏得漆黑。他掏出来在裤腿上蹭了蹭，铁盒发出咔嗒一声响。
院子里突然传来七叔公的咳嗽声。老人拄着拐杖站在柿子树下，眯着眼睛看过来：\"找着了？\"
王轱辘把铁盒递过去。七叔公用袖子擦了擦盒盖，露出一个模糊的\"赵\"字。他苍老的手指在盒盖上摩挲了两下，突然叹了口气：\"二十年了。\"
李青站在门口，看着阳光穿过柿子树叶在王轱辘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让她心里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细细地扎着。
夜里，李青给两个孩子洗了脚，哄他们睡下后回到里屋。王轱辘光着膀子坐在炕沿上，肩上的伤口结了一层薄痂。他手里拿着那张泛黄的地契，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看出啥了？\"李青拧了湿毛巾给他擦背。
王轱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轻\"嘶\"了一声。他像是突然惊醒般松开手，指腹在她腕骨上揉了揉：\"赵家的地界划到合作社井台了。\"
李青凑过去看，发黄的纸页上墨线蜿蜒，确实把合作社的晒场和井台都圈了进去。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这不行！那是全村吃水的地方！\"
王轱辘突然把地契一折，塞进炕席底下，翻身把李青压住。他的鼻尖蹭着她的耳垂，声音闷闷的：\"不管这个。先管管我。\"
李青推他：\"伤还没好......\"
\"早好了。\"王轱辘咬她脖子，手掌已经探进衣襟，\"你摸摸。\"
李青被他带着茧子的手摸得浑身发软，却还惦记着隔壁屋的张婶：\"小声点......\"
王轱辘低笑一声，扯过被子蒙住两人。黑暗中他的呼吸又重又急，滚烫的唇舌堵得她说不出话。李青的手指陷进他背肌里，摸到那道凸起的伤疤时轻轻颤了颤。
突然，院门被拍得砰砰响。
\"轱辘哥！青姐！快开门！\"是李大勇的声音。
王轱辘骂了句脏话，套上裤子去开门。李大勇满头大汗地站在月光下：\"赵家带人把晒场围了！七叔公让我来喊人！\"
李青系着衣扣跑出来，看见远处晒场方向火把连成一片。王轱辘已经抄起柴刀往外冲，她一把拽住他：\"把衣服穿好！\"
晒场上，七叔公拄着拐杖站在碾米机上，对面是十几个举着火把的赵家人。赵二少吊着胳膊站在最前面，金牙在火光里闪闪发亮。
\"老不死的，把地契交出来！\"
七叔公冷笑一声：\"赵家的手伸得太长了。\"
王轱辘拨开人群走进去，柴刀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想要地契？先问问我的刀。\"
李青站在妇女堆里，看见李大勇带着合作社的青壮年悄悄围了上来。有人拿着铁锹，有人扛着钉耙，连六十岁的刘老汉都拎着根顶门杠。
赵二少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一晃：\"认识这个吗？\"
月光下，半块玉佩泛着幽幽的光。王轱辘浑身一僵，李青看清那玉佩上刻着个\"赵\"字，和王轱辘肩胛骨上的烙印一模一样。
\"你爹临死前留给你的。\"赵二少咧嘴一笑，\"想要吗？\"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李青看见王轱辘的拳头捏得咯吱响，刚要冲过去，张婶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轱辘......别信他......\"
李大勇媳妇搀着张婶走过来，老人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颤抖的手指向赵二少：\"那玉佩......是你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赵二少脸色一变，火把的光映得他面目狰狞：\"老东西找死！\"
王轱辘突然暴起，柴刀带着风声劈过去。赵二少仓皇后退，火把掉在地上点燃了晒场的草垛。火光冲天而起，照得每个人脸上明暗不定。
混乱中，七叔公突然举起铁盒：\"地契在这！赵家强占的土地，今日物归原主！\"
老人在火光中打开铁盒，取出的却是一张发黄的结婚证。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中山装，旁边的姑娘扎着麻花辫——赫然是年轻时的张婶和赵老爷子！
\"赵家的地，有一半是张家的嫁妆。\"七叔公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赵老二，你爹临死前说过什么，你敢当着全村人的面再说一遍吗？\"
赵二少脸色铁青，突然夺过身边人的火把扔向七叔公。王轱辘一个箭步冲上去挡，火星溅在他背上，瞬间燎出几个血泡。
李青尖叫一声扑过去，用衣襟拼命拍打他背上的火苗。王轱辘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抄起柴刀就要往前冲。
\"都住手！\"
一声暴喝震住了所有人。书记带着派出所的人冲进晒场，手电筒的光柱在人群中扫射。赵二少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被两个民警按倒在地。
混乱过后，晒场上只剩下烧焦的草垛和凌乱的脚印。李青给王轱辘背上抹獾子油，疼得他肌肉直抽抽。
\"活该！\"李青红着眼眶骂他，\"就你能耐！\"
王轱辘转身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发顶上：\"怕我死了？\"
李青狠狠捶他后背，听见他闷哼一声又赶紧松手。月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照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远处，李大勇正带着人清理晒场，七叔公和张婶坐在柿子树下说话。
梨生抱着妹妹站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爹，娘，我饿。\"
王轱辘松开李青，走过去一手一个把俩孩子拎起来：\"走，爹给你们煮面条。\"
李青看着爷仨往灶房走的背影，突然觉得晒场上的火光也没那么刺眼了。她摸了摸炕席下的地契，转身跟了上去。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动着，映得满屋都是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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