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寒风裹着雪粒子就往屋里钻。梁拉娣的父亲，那个下午见过的老汉，此刻正局促不安地搓着手，黝黑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歉意和难以启齿的窘迫。
“方……方家小子，”老汉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几分羞愧，“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是俺们家拉娣，她……”
梁拉娣站在她父亲身后，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脸颊冻得通红，却也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老汉叹了口气，终于把话说囫囵了：“……是来跟你借点粮食的。唉！不怕你笑话，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原来，梁拉娣的男人去世后，虽然留下了四个半大的孩子嗷嗷待哺。她虽然咬牙顶替了男人的工作，去了城里机修厂当焊工学徒，可学徒工那点微薄的工资，要养活一大家子人，简直是杯水车薪。
前段时间，最小的孩子又病了一场，抓药看病花光了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还欠了些外债。眼看缸里最后一粒米都没了，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先回了娘家求助，可娘家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老两口勒紧裤腰带也匀不出多少来。梁拉娣想起下午遇到的方卫国，觉得他虽然名声不咋地，但看着日子过得挺好，说话也透着一股子爽快劲儿，不像那些小肚鸡肠的人。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想来求方卫国周济一下。
但她一个年轻寡妇，大晚上单独上一个单身汉的门，传出去闲话太难听，所以才硬拉着老父亲一起过来。
方卫国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心里虽然早有预料，但脸上却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想都没想就果断地摇了摇头：“梁大叔，真对不住。不是我不肯帮，实在是我这个月的口粮早就见了底，现在锅里煮的，也是跟人借的。你家这情况……要不，你先去别家问问？等下个月，下个月我发了粮，你要是还缺，再来找我。”
梁老汉是个要面子的人，听方卫国这么一说，就知道这粮食是借不到了。他脸上臊得慌，拉着脸，失望地摆摆手：“唉，行吧。那就不打扰你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方卫国忙道：“梁大叔慢走，实在是对不住了。”
梁拉娣却没动，她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卫国。
这和他下午表现出来的“乐观豁达”、“愿意帮忙”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她本以为，方卫国就算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下午那番话，多少也会匀一点出来应急，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
方卫国见她不动，又重复了一遍：“嫂子，真不是我不帮，你下个月再来吧。”
梁拉娣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和深深的失望，但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转过身，跟着父亲走进了漆黑的夜色里。只是那背影，显得格外萧瑟，走的时候，还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地望向方卫国家紧闭的房门。
等人走远了，秦京茹才蹑手蹑脚地从卧房里探出头来，好奇地问：“卫国哥，梁家嫂子咋回事？怎么跑你这儿来借粮了？”
方卫国装作一脸迷惑：“啊？她来借粮？我哪知道为啥找我？可能是看我下午从公社背了东西回来，觉得我手头宽裕吧？”
秦京茹歪着脑袋想了想，猜测道：“我估摸着，是她爹听说了你上山打猎的事儿，觉得你能弄到野味，日子肯定好过，才找上门来的。”
“嗯，有可能。”方卫国顺着她的话点点头，故作感慨，“唉，这年头，打个猎也容易被人惦记上。”
“那还不是卫国哥你厉害嘛！”秦京茹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又红着脸凑近了些，小声问，“卫国哥，那……咱们刚才……”
方卫国心里还惦记着梁拉娣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哪有心思干别的。他摆摆手：“今天太晚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被人看见不好。”
秦京茹虽然知道方卫国家里肯定还有余粮，但见他这么干脆地拒绝了梁拉娣，心里反而挺高兴的。
她可不希望方卫国是个烂好人，更不希望他和那个长得挺好看的寡妇扯上什么关系。听话地应了一声，便蹦蹦跳跳地跑回自己家去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秦京茹前脚刚进家门没多久，方卫国家那扇刚关上不久的院门，又被轻轻敲响了。
方卫国心里一动，走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去而复返的梁拉娣！而且，只有她一个人！
方卫国心里顿时一阵暗喜：嘿，这娘们儿，看来是真开窍了！
但他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嫂子？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事？”
梁拉娣看到方卫国这副惊讶的表情，心里又是一阵困惑和动摇。难道自己真的会错意了？他下午那些话，还有刚才拍自己肩膀的动作，难道都只是客套？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想到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想到那空空如也的米缸，她咬了咬牙，心一横，索性把心里的犹豫和羞耻都抛开了。
只见她抬起手，将头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巾猛地扯了下来，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瞬间如瀑布般散落下来，披散在肩头。在昏暗的门灯映衬下，少了几分白天的英气，多了几分夜晚的妩媚和风情。
“方卫国，”她抬起头，直视着方卫国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异常清晰，“你看……我这样……好看吗？”
方卫国喉结动了动。不得不承认，散开头发的梁拉娣，确实别有一番韵味，比白天更勾人。他点了点头，实话实说：“好看。”
梁拉娣嘴角勾起一抹凄楚又带着决绝的笑容。她往前又凑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方卫国身上，将一缕秀发送到他鼻尖：“那你闻闻……香不香？”
不等方卫国回答，她又主动解释道：“我让我爹先回去了，跟他说……我去同学家再碰碰运气。”
一股洗发皂混合着女人身体的淡淡幽香钻入方卫国的鼻孔。他深吸了一口气，夸赞道：“香，真香。”
不过，凭借他那异常灵敏的嗅觉，他还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属于婴儿的乃香味。
方卫国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女人是打定主意要用自己换粮食了。但他故意端着架子，说道：“嫂子，不是我说你，我方卫国将来要娶，也得娶个黄花大闺女。你这……”
梁拉娣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解脱，也带着几分自嘲：“你放心，我不是来赖上你的。我就是想请你帮帮忙，救救急。孩子们……不能饿死啊。”
“可我手头也不宽裕，”方卫国继续拿乔，“就算想帮，也帮不了你太多。”
“不用太多，”梁拉娣眼神坚定地看着他，“给多俺也不要。”
说完，她不再犹豫，主动伸出微微颤抖的双臂，一下子攀住了方卫国的脖子，温热的身子紧紧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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