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掌宽大，常年握剑的手指骨节分明。
她却毫不在意。
“二公子，您感觉到了吗？”
她声音轻轻的，藏着一丝掩不住的期盼。
掌心下的肌肤温热，透着淡淡的幽香，让他心头微微一动。
那是女子肌肤特有的暖意。
混着熏香与体香，若有若无地钻进鼻尖。
他的手指原本僵硬，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
那温度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一时忘了抗拒。
可那肚子，依旧平坦如初。
明明孕育着生命，却毫无迹象可循。
这让他心中升起一丝荒谬感。
他堂堂墨家二公子，竟被这般哄骗去感知一个看不见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什么？
空气凝滞了一瞬，窗外的风也似乎停了。
他望着她的眼睛，那里盛满了期待。
“没有。”
他实话实说，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她的眼神从明亮转为黯淡。
他看在眼里，胸口忽地一紧。
那感觉陌生又突兀，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呼吸之间。
他怔了怔，下意识低头看着仍被她握着的手。
可那失落，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她低下头，眨了眨眼。
再抬起来时，眼中已不见波澜。
下一秒，她又扬起脸，笑了。
“很快就能感觉到了。”
她微微低头，一手抚着小腹，神情柔和。
“说不定，明年这时候，他，或者她，已经满屋子爬了呢。”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画面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
小小的人儿在地上跌跌撞撞，扑向她的怀抱。
墨瑾昱望着她，忽然愣住。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醒黛。
平日里她做事总是谨慎小心。
逢迎时笑意盈盈，却总透着几分刻意。
可这一刻的她，竟坦坦荡荡地展露出内心最柔软的一面。
“你就这么想要孩子？”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当然。”
她答得干脆。
“有了孩子，我在这深宅大院里，才不算一个人。”
这句话说得平静，却狠狠扎进了他心里。
偌大的墨府，奴仆成群，雕梁画栋。
可对她而言，终究是一座孤岛。
有了孩子，她才真正有了归属，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等他长大，陪他读书，看他认字……我就不那么孤单了。”
她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眼神温柔如水。
那些未来的画面，像一幅幅画卷在她眼前展开。
晨光中教他描红，黄昏里听他背诗，夜里为他掖被角……
每一幕都让她觉得温暖。
墨瑾昱心里一紧。
那一瞬，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她从来就没把他当靠山。
这个念头一起，胸口顿时闷得喘不过气来。
可一想，在这墨国公府里，暗流涌动无处不在。
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除了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指望谁？
他沉默了几秒，眉心微微蹙起。
片刻后，语气终于软了下来。
“你别操心，好好歇着，养胎最重要。”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有事，尽管找我。”
醒黛低低福了福身，语气轻柔。
“是，送二公子。”
墨瑾昱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瞬，转身就走。
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月亮门后的拐角处，醒黛才慢慢直起腰。
她仰头望着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整个人瞬间软了下来，几乎站立不稳。
“熙春！”
她低声唤了一句，嗓音微颤。
熙春赶紧推门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绣帕。
一见她脸色发白如纸，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小娘，您还好吧？可别吓奴婢……”
熙春声音里满是焦急。
醒黛摆摆手，勉强扯出一个笑。
“快，再去给我端碗汤来。”
她说着，手指下意识地抚上隆起的小腹。
“方才他在，我不敢多碰，怕惹他嫌厌，如今他人走了，我才敢说句实话，现在真饿狠了。”
熙春利落地转身出去。
不多时便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回来了。
醒黛坐在榻边，一手托着碗，一手拿着小勺，小口小口地喝着。
熙春站在一边，目光落在她脸上，眉头始终没有展开。
“小娘……”
她张了张嘴，眼神中藏着忧虑与不安。
“落凝今天被二公子当众训斥得狗血淋头，差事没办成，还惹了一身腥。这事传回二少夫人耳朵里……怕是饶不了您啊。”
醒黛喝完之后，抬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忽然间，她的眼神亮了起来。
“我想明白了。”
她低下头，右手轻轻拍了一下肚皮。
“熙春，现在就陪我去云烟院。”
熙春一听，手猛地一抖，瓷碗差点从掌中滑落。
她慌忙扶住，惊愕地睁大眼睛。
“云烟院？！”
那是二少夫人的地盘！
整座墨国公府内院中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
手段狠辣，心思缜密，平日里稍有冒犯便雷霆怒火。
何况这次落凝办事不利，直接牵连到了小娘。
此刻主动登门，岂不是自投罗网？
“小娘，您……您是要去求二公子为您出头？”
熙春小心翼翼地问。
心中已然明白几分，却又不敢确认。
醒黛当然知道危险。
她不是不怕。
那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刁难，她都想过了。
可她更怕的是一直躲着，等着别人来踩她。
等到哪一天，连反抗的力气都被磨尽。
她没有十成的把握。
但，她不能不动。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往前走一步。
“不是求。是去要个说法。”
熙春紧紧攥着衣角，指尖泛白。
醒黛为什么敢进云烟院？
为什么敢在这个时候，主动撞上枪口？
她满心疑惑，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小娘，二公子方才在，您为什么不直接求他护着您呢？”
在她的眼中，那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醒黛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丝难测的笑。
“傻姑娘。你没听见二少夫人说吗？她和二公子，至今还没同房。”
她顿了顿，目光微凝。
“你说，二公子会留在这儿？”
熙春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她并不完全明白其中的深意。
但隐约能感觉到，小娘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白说的。
醒黛缓缓贴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把心里盘算了许久的计策全说了出来。
熙春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原来，这一步棋，早已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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