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了，顾清恪几乎要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他第一次看见修仙的人愿意为了爱人为了道侣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是都相信有轮回有来世的吗？不是相信有地府有灵魂的吗？
为什么要去死呢？为什么要跟着去呢？在上面等他救他都不行吗？
为什么这个岳栖鸣这么值得沈离山这么做呢？
顾清恪觉得沈离山脑子不大好。
他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尸体都觉得碍眼。
果然那个魔尊也是一样，他愤恨地推开沈离山的尸身，让他和岳栖鸣离得开一些。
沈离山仰面躺在地上，了无生趣的脸迅速地灰败下去。胸口再没有起伏，伤口流出的血渐渐变得黏腻。
“可恶！”
是很可恶，碎掉了灵魄便再也不会轮回，要找他讨还些债要到哪里去找呢？
他走到了那人的面前，想要踹他一脚说这有什么好哭的。
一个魔头哭成这样不丢人吗？要是自己手下有这么丢脸的魔，他肯定早就把他给灭了。
那人抬起眼来像是没有看到他，没有看到他震惊的脸也没有见到这个人。
那个魔头从顾清恪的身体里穿过。
那个魔头有和顾清恪一样的脸。
只是，他佝偻着背的样子和一条丧家之犬没有什么区别。
很多年，顾清恪都没有再想起这一幕。
这一幕让他觉得荒谬，沈离山不像沈离山，顾清恪不像顾清恪。
游离在空间里的顾清恪有一瞬间的晃神，自己究竟是在谁的身体里看见了这一切？
如果没有身体承载自己，那么自己出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实体？
所以，那到底是不是一个梦？
“尊主，双月不是第一次见，这次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玉蝴蝶站在一旁开导。
“陆青崖找到了吗？”顾清恪关心重点。
玉蝴蝶低下了头。
顾清恪递过去一颗糖，说：“这是真州许多小孩子都喜欢的，听说是用毒蛇的苦胆做的。听说别有一番风味。”
玉蝴蝶双手捧过，心里一紧不敢去吃：“听起来真是特别又珍贵。”
顾清恪瞥见她把糖揣进兜里没说什么：“要是三日之内找不到那个该死的陆青崖，你就可以自己随时服下这颗糖去见地下的真州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梦就听风是雨，像一个只有一百岁不到的小孩。
可是这是关于沈离山，是千百年的心魔，要将他碾进尘埃的执念已经忘却了前因后果。
“下去吧。”沈离山还是睡在幽咽泉里，醒的时候少。每次他去的时候，看着他日渐安稳的睡颜，逐渐开始恢复的内息，他感觉到令人厌恶的愉悦。
其实死了有什么要紧的，只不过再找一个有些麻烦罢了。
玉蝴蝶知道顾清恪的沉默代表着极度危险。
四下无人，顾清恪袖间把袖间那颗糖丸那在手上把玩。
这不过是最普通的芝麻糖丸，沈离山最喜欢在夜间看书的时候一颗接一颗地吃。
那时候，不，很多时候他都想象那是颗颗有毒的药丸，能让他顿时就失去性命。
这样，自己就不用忍受强行入道的坎坷。
后来，他才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破烂人生中最平静安稳的时光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给予了这个冷心冷面的人一种叫做信任的东西。
玉蝴蝶失踪了，玉家的家主来寻。
玉蝴蝶死了，熊九州说是自己杀了玉蝴蝶。
沈离山知道不是，可是在他眼里顾清恪不过就是一个毫无天分只是折磨起来不会喊叫的怪胎罢了。
否则，他怎么会在那时候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打下悬崖，几乎魂飞魄散？
顾清恪常常恨，恨沈离山这个人间菩萨为何这么心狠，恨自己不长眼的居然对他还有什么期待。
世间的人向来待淡薄狠心，为什么还指望他们会有什么怜悯的心呢？
顾清恪不敢忘却崖底的煎熬，不敢忘却自己飘荡在黑暗的空间随时面对杀戮的胆寒。
终于杀回人间的时候他就发誓，绝对不会放过沈离山，生生世世上天入地。
他复活了玉蝴蝶，把她的性命拿捏在手里，驱使着她去为恶人间，去偷去骗去抢，做玉家标榜的纯洁之人绝不会染指的一切俗事。
他想找道沈离山，但是那人就像是在世间消失了一般。他杀到无量山的时候，熊九州梁友柏拼死顽抗，支离破碎的身躯也没有让他们说出关于沈离山的一个字。
“你不配。”梁友柏就是死了都是嘴硬的。
顾清恪受伤身上的鲜血让人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即便在自己极不喜欢的玉家，顾清恪也没有亲自动手。他极不喜欢血腥的味道，也不喜欢杀人的时候太用力面目狰狞的样子。
那样会让自己显得没有家教。
可是在无量山自己都那么努力了，以为终于可以一雪前耻，在沈离山面前耀武扬威，把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践踏。
甚至想在某一日给人希望又将希望碾碎了当作一剂毒药给他服下。
他做了许多的设想，都成了妄想。
他就变得比以往更加疯狂。
几十年，几百年，一年比一年疯下去。
时间好像停止在他面前演进，他被困在这个世界里。
面容不会老去，身体不会衰败，魔力和灵力都越来越高，一年一年累积在体内，一年一年让他厌烦。
机缘巧合他开了时空的门，开始的时候他像是一个过客，只能呆在那个时间里看着周围的一切。
时间就像一场大雨一样，每一条时间的线条和空间都不可逆转地流下去。顾清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神迹，是世间的主宰一样。
他兴奋地穿梭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渐渐用他的贪心把自己修炼成能显示出实体的样子。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灭了无量门。
他做到了。他把无量门封印在了湖底。
但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双月却把他打回了时空隧道，封锁在里面。
他只能派出玉蝴蝶去教导那个空间的顾清恪，让他千万别放弃机会杀沈离山，诱捕他到自己手里来。
一千年了，终于抓到真正的沈离山，他可不想游戏这么快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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