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八月二日的太阳刚爬过汴京城的角楼,州桥两侧的石板路就已经被攒动的人影踩得发烫。
这日不比寻常赶集日,连老天爷也知道今天是特殊日子,连下几天的大雨,今天却转晴了还出太阳了。
往来的多是穿着青布长衫、手里攥着折扇或书卷的考生,连桥边卖茶汤的王婆都把铜壶擦得锃亮,笑着跟熟客打趣:“今日这茶汤得给诸位相公多放些糖,沾沾金榜题名的喜气!”
桥栏杆上早就倚满了人,最靠前的几个年轻考生脚边堆着包袱,看模样是天不亮就从城外客栈赶过来的。
穿月白长衫的沈砚之刚把汗湿的衣襟拽开些,就被人从背后拍了下肩膀,回头见是同科的曾博文,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里头是刚买的枣泥糕。
“沈兄,你昨晚是不是又挑灯温书了?眼下还有黑眼圈呢!”曾博文把糕递过去,声音里带着点刻意压下去的紧张,“我跟你说,我今晨出门时我娘塞了个护身符,说里头是大相国寺求的签,保准能中——你也摸摸,沾点运气?”
沈砚之笑着接了糕,咬了口甜得发腻,却正好压下心头的慌:“我哪有挑灯,是想着今晨要挤州桥,索性寅时就醒了。
倒是你,昨日在贡院外说‘此番必中’的底气呢?怎么今日倒攥着护身符不放了?”
这话刚落,旁边个穿灰布衫的瘦高个就凑了过来,是同住在城南客栈的李三郎。
他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炊饼,说话时嘴唇都在发干:“沈兄、曾兄,你们说……这次恩科会不会比春闱难?我昨日在茶馆听人说,主考官宰相李纲和副宰相蔡京,最看重实务策论,我那篇《河防疏》怕是写得太浅了……”他说着就把炊饼往嘴里塞,嚼得腮帮子发酸,眼神却直勾勾盯着贡院的方向,仿佛能透过几条街看到榜单似的。
桥东边忽然闹哄哄起来,原来是几个考生围在一起猜名次,声音越吵越响。穿宝蓝长衫的张秀才拍着胸脯:“我跟你们说,我那篇《安边策》定能得考官青眼!
你们想啊,如今南边不太平,朝廷正缺懂边事的人,我连如何整顿乡兵、如何囤积粮草都写细了,再不济也能得个九品官职!”
旁边个矮胖的考生却撇了嘴,手里的折扇“啪”地合上:“张兄这话就满了!我昨儿在贡院门口遇着个老吏,他说这次阅卷最忌空泛议论,凡只说‘应当如何’却没‘如何施行’的,都要归到下等。
我看你那策论,怕是悬!”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秀才立马红了脸,伸手就要扯对方的袖子,周围的人赶紧上来劝。
“都是同科考生,犯不着为这话红脸!”“就是就是,等会儿榜单贴出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乱糟糟的劝架声里,还有人趁机插科打诨:“二位别吵了,不如赌两文钱?谁中了谁请喝茶!”引得周围一阵哄笑,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消了大半。
李三郎看得发怔,手里的炊饼都忘了嚼,沈砚之拍了拍他的胳膊:“别瞧他们闹,都是心里慌,找个由头发泄罢了。
你那篇《河防疏》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答题,里头提的‘分段筑堤、汛期轮守’,都是实打实干的法子,比空喊口号强多了。”
曾博文也跟着点头,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两颗润喉糖递给李三郎:“沈兄说得对!
我昨日还跟我爹说,这次恩科要是真录实干的人,李兄你比我们都有戏——你老家在黄河边,每年防汛的事你比谁都清楚。
快含颗糖,看你嘴唇干的,等会儿喊‘中了’都没力气!”
李三郎接过糖,含在嘴里甜丝丝的,眼眶却有点发热。
他家里穷,这次来应考还是乡邻凑的盘缠,虽然朝廷的很多费用都免了,可是回去的盘缠是必须的,若是中不了,回去都没脸见人。
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铛——铛——”的锣声,先是一声,接着又连敲了三下,清脆的声响顺着风飘过来,州桥上瞬间就静了——是贡院的公差来了!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倚在栏杆上的、坐在石阶上的考生“呼啦”一下全站起来,手里的折扇、书卷扔了一地都顾不上捡,全朝着贡院的方向涌。
卖茶汤的王婆手一抖,半壶热水洒在地上,却也顾不上去擦,踮着脚往人群前头看:“瞧瞧是哪个后生有福气,先占个好名次!”
只见两个穿皂衣的公差抬着块红漆木板,木板上贴着黄纸榜单,后面还跟着个拎着锣的小吏,每走几步就敲一下锣,嘴里喊着:“贡院放榜,闲人退避!”可哪里有人退避,考生们跟着木板走,挤得公差脚步都慢了,好不容易才走到州桥中央的告示牌前。
“快贴!快贴!”人群里的催促声此起彼伏,有个性急的考生伸手想帮公差递浆糊,被小吏一把推开:“莫要乱碰!坏了规矩仔细治罪!”
那考生吓得赶紧缩手,却还是往前凑了凑,眼睛死死盯着黄纸榜单,连眼都不敢眨。
终于,榜单“啪”地贴在了告示牌上,最上头“恩科录取名单”六个大字格外醒目。
公差刚往后退了半步,考生们就跟潮水似的涌上去,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瞬间乱了,有人被挤得踮起脚尖,有人干脆趴在别人肩膀上,还有人从怀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炭笔,想把自己的名字圈出来。
“我看看!我看看!”张秀才挤在最前头,手指顺着榜单往下划,嘴里念念有词:“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张……张……哎!这里!张景明!是我!我中了!”他突然大喊一声,声音都变了调,伸手就把旁边的人抱住,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我中了!我中了!我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给祖宗上香!”
旁边有人跟着起哄:“张兄恭喜啊!这下能请喝茶了!”张秀才这才想起方才的赌约,立马拍着胸脯:“请!都请!桥边王婆的茶汤,我包了!”
可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方才跟张秀才拌嘴的矮胖考生,手指在榜单上划了三遍,从榜首到榜尾都没见自己的名字,脸瞬间就白了,脚步踉跄着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人也没察觉。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我?”他喃喃自语,手里的折扇“啪嗒”掉在地上,被人踩得变了形,“我明明写得那么好……我娘还在家等着我报喜呢……”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赶紧用袖子捂住脸,转身就往桥底下走,背影看着格外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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