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傍晚，那些讨债的人还是不肯走。
这时，林光辉走过来告诉他，有人打电话找他。
有人看到他出去了，怀疑是不是林东阳打来的电话，结果跟过去才知道，给他打电话的是林东升的一位初中女同学。
“找我有事吗？”林东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这边难堪的处境。
“没事就不能找你呀，你最近在忙些什么，连期末成绩单都忘了过来拿了，奖品和奖金都不想要了吗？”苏文浅提醒道。
“哦，忘记了，年后开学再去拿也是一样。”林东升闷声说道。
“恭喜你，又是年级第一，张家豪估计要气死了……你的鼻音有点重，是感冒了吗？”苏文浅关切地问道。
“没有。”林东升听到这话，心里更委屈了。
“那就是刚刚哭过了？发生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或许我能帮你。”苏文浅温和地说道。
“你帮不了的，是我哥的事情。”林东升说道。
“你哥又惹啥事了，应该放出来没多久吧？”苏文浅问道。
“唉，也不能全算是他惹的事，也有别人的责任。”林东升含糊地说道。
“很大吗？”苏文浅。
“不大，我还有点事，先回家了，有空再和你聊，谢谢你的提醒。”林东升感激地说道。
“好的，我爸让我问问的，怕你这个仙苗突然辍学了，哈哈。”苏文浅调侃道，想让他开心一点。
“什么仙苗不仙苗的，就是沙漠里的一根野草。”林东升说完，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回到家里后，林东升意外地发现，前来讨债的人，已经走掉了一大半。
他赶紧将母亲拉到一边，悄悄问道：“那些人之前怎么都不肯走，你们用了什么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你爸已经松口了，只要现场能拿出借条的，上面还签了你哥名字的，不管多少，都认！今年是没钱还了，但承诺以后每年会还一些，直到彻底还清为止！”李小兰无奈地说道。
“啊？那岂不是说，以后他们每年都会来？”林东升心碎地问道。
“不然还能怎么办？那毕竟是你亲大哥，总不能完全不管。”李小兰叹道。
“几十万啊，咱们这辈子还得完吗？”林东升瞬间感到压力山大。
“我和你爸细细算过了，附近跟他打工的，真正有借条的人，一共只有元，省吃俭用慢慢还，还是有机会还清的，至于没有借条的，我们一概不认，防止他们浑水摸鱼，这在道理上也能说得过去！”李小兰说道。
“省吃俭用，呵呵，咱们家还不够节俭吗？”林东升说完这话，就气得离开了屋子。
看着这个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新房，他第一次生出想要逃离的冲动。
父母两人一直忙活到深夜，才将这些讨债的人全部劝走。
而林东升则一直在林玉栋家看春晚，看到接近转点，等到四周的村子开始陆陆续续放烟花和冲天炮了，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家里。
此时，父亲正在忙着摆盘祭祖。
天大地大，不如祖先大。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特别是看到父亲那虔诚的样子，林东升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当即说道：“有空还是多拜拜我们自己吧，我觉得这些祖先不拜也罢，这些年家里好事没有，坏事一桩接着一桩，光顾着保佑咱家多灾多难了！”
“你这混账东西，大过年的，说什么糊话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祖先们勿怪！”林有财听了，顿时脸色大变，先是呵斥了一句，又赶紧烧香跪拜起来。
“有本事就过来怪一下试试？我正想找他们好好理论一下，恐怕他们早就投胎转世了，哪里还听得到你这些念叨，纯粹就是自欺欺人罢了！”林东升心中有气，说话就更不客气了。
这一次，林有财没有惯着他，抓着他，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拍。
林东升虽然感觉很疼，却倔强地站在原地，没有躲也没有闪，只有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
“好好的，打他干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李小兰听到响动，连忙跑出来护着他。
“你这傻孩子，都说过多少次了，挨打的时候，一定要跑，别傻站着！”李小兰又冲他叮嘱道。
“不想跑了，活得太累了，有本事就打死我，下辈子不想当人了，呜呜……”林东升说完这话，就大哭起来。
本来还想狠狠教训逆子的林有财，听到这话，高高举在空中的大手，又无力地垂下。
随后，他直接将桌上整齐摆放的供品，一股脑儿地摔到地上，面色狰狞地说道：“这日子确实没啥盼头，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做的孽，自己带走，等你大哥回来了，老子就和他同归于尽，以后你逢年过节，给老子多烧点纸，老子保佑你一生富贵平安！”
听父亲说得如此可怕，林东升也吓得不敢哭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着。
“碎碎平安！大过年的，都别吵了，也别说糊话了，儿子还这么小，就算咱们真要走，也要等到他书读完了，真正成年了之后！”李小兰劝道。
“说实在的，不是为了他，老子早就不想活了，天天累得跟个孙子似的，都到这个岁数了，还要被人当众羞辱，老子这一天天的，图的是个啥啊！”林有财说完，也抱头痛哭起来。
一时之间，李小兰也不知如何去劝了，她赶紧将大门一关，也跟着痛哭起来。
大人哭，孩子哭，一家三口，一个比一个哭得凄惨，一个比一个哭得悲伤。
大年三十，本应是阖家团聚、无比喜庆的日子，现在屋子里却是鬼哭狼嚎，跟死了老人似的。
三个人一不小心，就哭到了凌晨一点多。
由于这一整天家里都有讨债的人，大家都没怎么吃饭，这会儿痛哭之后，三个人都是心力交瘁，又累又饿。
于是，李小兰又跑去打了几个糖水鸡蛋，三个人每人吃了两个，稍微补充了一下能量。
吃鸡蛋的时候，林有财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这次期末考得怎么样？”
“还是年级第一，具体分数不太清楚，忘了去拿成绩单了，年后再去拿。”林东升说道。
“你真觉得在咱们家活着没啥意思？”林有财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
林东升看了他一眼，又吃了一口鸡蛋，回道：“我现在不想说实话。”
他到现在屁股还是木的，老头子刚才下手可真狠，要是母亲再来晚一点，他恐怕要散架了。
“你也别拿这种话试探儿子，换作是我，我也不想投胎在这样的家里，除了天天跟着咱们吃苦，啥也没有，他只是没得选而已！”李小兰直白地说道。
“唉，就真没有……没有那一丢丢的留恋吗？”林有财期期艾艾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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