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并非错觉。
那是如同实质般能让李维汗毛根根倒竖的彻骨寒意，瞬间笼罩了他。
维罗妮卡脸上的甜美笑容依旧纹丝不动，完美得如同精心绘制的面具。
但李维却清晰地感受到周遭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离，凝固成了冰块，那股令人心悸的强大压迫感，正是她压抑到极致、濒临失控的危险征兆。
“巴特尔？”维罗妮卡轻柔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经过淬火的钢针，带着尖锐的寒意，狠狠扎进李维脆弱的神经。
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婉，但那其中蕴含的沉重与冰冷，却让李维感到窒息。
李维的心脏猛地抽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冰凉得黏在皮肤上。
他自己也完全不明白，为何在那种鬼使神差的瞬间，脑子里会冒出巴特尔的名字，并且脱口而出，但维罗妮卡此刻如同暴风雨前夕般的平静反应，无疑说明他触碰到了她最深的逆鳞。
“他……他是我堂兄！”李维慌不择言地辩解，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得尖细，带着明显的变调。
“对！堂兄！里维斯家的！你也清楚，我们里希特家和里维斯家，祖上……祖上本来就是一家！”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急切地想要撇清关系，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强调了巴特尔的家族身份。
紧接着，李维将自己一路从麦隆小镇抵达安瑟苏塔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向维罗妮卡讲述了一遍。
当然，这其中，他小心翼翼地隐去了关于阴影之力和卡萨复活等关键细节。
李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或许，这只是在极度恐惧下，求生的本能驱使……么？
他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窥觑着维罗妮卡的脸色，她周身那令人胆寒的寒意似乎稍稍消退了些许，但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审视姿态，依旧让他如坐针毡，无所适从。
维罗妮卡只是静静地听着，血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打断他的叙述。
李维在这种注视下，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秘密和不堪都被暴露在她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许久，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
她终于动了，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轻轻地、缓慢地，带着一种李维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抚摸上了他的头顶。
“我的小结巴……长大了呢。”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叹息，又像是耳边的低语，带着一种让李维感到陌生的温情。
李维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一股热流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让他浑身燥热难当。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反应是源于尴尬、羞耻，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猛地扭过头，像是在躲避她的触碰，又像是在逃避某种无法言喻的情绪。
“天……天气有点热。”他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试图用这个拙劣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和脸上的温度。
然而，窗外正值深秋，秋风萧瑟，天气早已转凉，他的话听起来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维罗妮卡收回了手，嘴角那抹弧度扩大了几分，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似乎很愉悦的笑意。
“我来找你，只是想确认你是否安好。”她轻声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温婉而无害的模样。
“你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回信了，我很挂念。”她顿了顿，声音里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真实的失落，那双血色的眸子也流露出一丝被忽视的委屈。
“我们说好的，一个月，至少两封信。”她提醒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哀伤，“我寄往里希特庄园的八封信，全都被退回了。如果不是我差人去询问格利亚叔叔，我可能还不知道你来到了领地……你是在躲着我么，李维？”
李维闻言，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瞬间陷入了沉默。
他确实很久没有给她写信了，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是多久。
或许是这段时日，他一门心思扑在魔法阵与阴影之力的钻研上，对外界的一切都有些疏离……
又或许是抵达黑荆棘堡后，他刻意想要隔绝与过去生活的一切牵扯，尤其是与她……
毕竟，过往，是晦暗的。
就像李维对格鲁说的那样，他想开启新的人生……
然而，看到维罗妮卡脸上的难过，李维内心深处，一缕难以言说的愧疚，像是细密的藤蔓，悄然滋生，缠绕住了他的心。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低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维罗妮卡静静地注视着他，血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难辨，似乎在衡量着他的歉意是真心还是敷衍。
片刻之后，她站起身，动作优雅而流畅。
最终，她没有回应李维的道歉。
“我要在黑荆棘堡，住上一段时日。”她宣告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权威，仿佛在宣布一项既定的事实。
说完，不等李维做出任何反应，她便转过身，迈着轻盈而优雅的步履，径直朝着房门走去。
房门被她轻轻地带上，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响，仿佛她的到来和离去一样，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李维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挽留或者询问，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无力的、带着一丝绝望的叹息。
他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有恐惧，有无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就在维罗妮卡离开房间，房门彻底合上的瞬间，那原本将卡萨禁锢于半空中的圆球形辉光屏障，也“啵”的一声，如同破碎的泡沫般，轻飘飘地消散得无影无踪。
“啪嗒。”卡萨小小的金属身躯失去了支撑，从半空中直坠而下，重重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书桌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便再无动静。
李维心中一紧，也顾不上去琢磨维罗妮卡留下来的意图，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书桌前。
他小心翼翼地将卡萨那残破不堪的小小身躯捧在手心。
入手一片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
原本灵活自如的关节，此刻全都以一种诡异的、扭曲的角度弯折着，许多地方的木质纤维已经断裂，粗糙的断面和金属残片参差不齐地裸露在外，显得触目惊心。
在那些细小的断口处，隐隐有极淡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黑气缭绕，像是垂死挣扎的游丝，随时都会消散。
李维胸中一股怒火陡然升腾而起，像是被什么点燃，但很快，这股怒火又被一种沉重的、令人绝望的无力感所取代。
他不知道维罗妮卡要在黑荆棘堡盘桓多久，也不知道她留下的真正目的。
但他可以肯定，维罗妮卡留下来，绝非出于善意。
毕竟，他是真的被她折磨过……
李维低头看着掌心中那个残破不堪、静止不动的卡萨，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心疼。
“别怕，我很快……很快就能修好你。”他轻声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在安慰掌中的卡萨，又像是在安慰那个同样感到无助和恐惧的自己。
李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卡萨小心地放在一旁，开始在书桌旁的箱子中，翻找着他这些天吩咐格鲁送来的各种稀有金属和炼金材料。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投向了卧室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的木盒。
那里，安静地收藏着许多与卡萨类似的……他亲手制作的、倾注了心血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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