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帝光如瀑垂落，笼罩着擎天而立的冰封王座。
林闲端坐于王座之巅，身形在光瀑中模糊不清，唯有一双覆盖薄冰的眼眸穿透光幕，淡漠俯瞰着下方凝固的北境。
风雪龙卷在王座四周缓缓盘旋，如同拱卫君王的沉默仪仗。
冰座碑文上，那枚大地之眼般的镜心烙印流淌着深邃蓝光，每一次律动都牵动着亿万里冻土的脉息。
他微微垂眸。
身侧宽阔的玄冰扶臂平台上，苏云芷静静沉睡。琉璃冰座托包裹着她纤细的身躯，温润的地脉冰元如涓涓细流，滋养着她心口那点微弱的涅盘火种。苍白的面容在帝光映照下，竟透出一丝冰雪般的剔透。
“陛下……”
一个干涩、沙哑，带着极致敬畏的声音，如同被寒风刮过的枯叶，从王座下方传来。
林闲目光微移。
王座基座边缘，一道渺小如蚁的身影匍匐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
是寒渊城主。
不，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城主的威仪。
一身残破的寒铁甲胄覆盖着厚厚的冰霜，须发皆白，面容枯槁如同被风干的树皮。他浑身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浓烈的白雾，仿佛随时会被这王座散发的帝威冻毙。
“罪臣……寒渊城主……叩见……冰帝陛下……”他额头死死抵着冰冷刺骨的玄冰地面，声音因恐惧而断断续续，“北境……七十二部族……皆已……臣服……各部首领……已在……冰阶之下……恭候……陛下……圣裁……”
林闲的目光越过他，投向王座下方那如同祭坛般巨大的基座边缘。
风雪龙卷之外，在那条由凝固虚空乱流铺就的、直通王座基座的漫长冰阶起点处，密密麻麻跪伏着数百道身影。
有身高数丈、浑身覆盖厚重冰晶甲胄的冰霜巨人，有驾驭着冰晶飞梭、面容模糊的雪域精灵，有身躯半透明、如同冰魄凝聚的元素长老……
北境七十二部族！所有能在万载冰封中苟延残喘下来的族群首领，此刻尽数匍匐于地！头颅深埋！身躯在帝威下瑟瑟发抖！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死寂。
只有风雪盘旋的呜咽，和数百颗心脏在帝威压迫下疯狂擂动的闷响。
林闲缓缓抬起右手。
覆盖着薄冰的手指在王座那粗犷冰冷的扶手上轻轻一叩。
“咚。”
一声轻响。
如同敲响了北境沉寂万载的晨钟！
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呜咽，清晰地传入下方每一个匍匐者的灵魂深处！
跪伏的众首领浑身剧震！头颅埋得更低！
“寒渊。”林闲开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嘶哑，而是如同万载玄冰相互摩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淡漠与威严，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北境冻土的重量。
“臣……臣在！”寒渊城主几乎将脸埋进冰里，声音带着哭腔。
“你族。”林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两道冰锥，“三百年前，欠下凤凰绝域‘赤金之光’的‘寒髓供奉’，逾期未还，利滚利至今，折算……三万年冻龄寿元。”
寒渊城主猛地一僵！随即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三万年？！把他整个寒渊城榨干也还不起！
“陛……陛下饶命！罪臣……罪臣愿举族为奴！世代供奉！只求……”
“准。”林闲的声音打断了他，淡漠得不带一丝波澜，“寒渊城，自今日起，为朕北境行宫前哨。你族血脉，世代为朕镇守冰阶，清缴阶上风雪。所欠寿元，以劳役抵偿，年息……千倍。”
千倍？！寒渊城主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这比直接杀了他还狠！世世代代，永无尽头！
但他不敢有丝毫异议！只能将额头死死抵在冰面上，嘶声道：“罪臣……谢陛下……恩典！”
林闲不再看他。目光扫过下方那黑压压一片的臣服者。
“雪魄族。”
“臣……在！”一个身躯半透明的冰魄长老颤抖着回应。
“尔族私采冰髓矿脉，坏朕地脉根基，折算寿元……五千年。”
“罪族……认罚！愿献上族中圣物‘冰魄之心’赎罪！”
“准。圣物充公。罚尔族世代为朕雕琢冰宫玉柱。”
“冰霜巨人部。”
“臣……在！”一个身高五丈的巨人首领瓮声回应，巨大的身躯在帝威下缩成一团。
“尔族擅起刀兵，屠戮雪精灵三支，血债折算……一万年寿元。”
“罪族……认罚！愿献上族中所有‘霜巨人战骨’！”
“准。战骨充公。罚尔族世代为朕搬运冰川，修筑帝陵。”
……
淡漠的声音在王座之巅回荡。
一条条罪状被清晰罗列。
一笔笔寿元债务被冷酷清算。
一个个部族的命运被随意裁定。
没有讨价还价。没有申辩余地。只有绝对的服从与认罚。
整个北境，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资产负债表。而他，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冰帝，便是唯一的清算者与主宰。
当最后一部族的命运被裁定完毕。
下方冰阶起点处，已是死寂一片。所有首领都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对未来无尽劳役的绝望。
林闲收回目光。
他微微侧首，看向身侧扶臂冰座上沉睡的苏云芷。帝光下，她苍白的侧脸似乎多了一丝血色。
他抬起右手，指尖在冰冷的王座扶手上轻轻一点。
嗡！
王座基座前方，那块巨大的冰座碑文上，那枚大地之眼般的镜心烙印猛地亮起！深蓝光芒投射而出，在虚空中凝聚成一张巨大无比、由纯粹冰元构成的……北境疆域图！
图上，七十二部族的位置清晰标注，一道道冰蓝色的细线从各族领地延伸而出，最终汇聚于王座所在的核心！那是……地脉冰元的输送网络！也是……债务劳役的执行路线！
“即日起。”林闲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河冻结万物，“北境疆土，尽归朕有。万载冰封，皆为帝域。诸族所欠寿元，按朕所定，以力偿还。有违者……”
他微微停顿。
右手虚握。
悬于王座椅背顶端、与巨大刀痕融为一体的冰凰焚心刀虚影微微一震！
“形神俱灭，血脉尽诛。”
八个字，如同万载寒冰砸落！
下方所有首领浑身剧震！灵魂深处被刻下无法磨灭的恐惧烙印！
“臣等……谨遵……帝命！”数百道声音带着哭腔与战栗，汇聚成一股卑微的洪流，在风雪中回荡。
林闲不再言语。
他缓缓靠向冰冷的王座椅背，覆盖薄冰的眼眸微微阖上。
深蓝帝光依旧垂落，将他与身侧沉睡的身影笼罩其中。
风雪龙卷无声盘旋。
冰座碑文光芒流转。
下方，是匍匐的众生，是延绵的劳役，是无尽的债务。
王座之上。
冰帝临朝。
咸鱼翻身。
债……仍未消。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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