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锈河上空弥漫着一层带着铁腥味的薄雾，将初升的太阳染成病态的橘红色。袁方一行十二人，带着比昨天更深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希望，走出了散发着霉味的集装箱宿舍。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仓库。
按照地图指示，仓库位于种植区边缘，是一座由巨大钢板拼接而成的半地下建筑，入口处锈蚀得尤其严重，扭曲的铁门虚掩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杂着陈腐谷物、铁锈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扑面而来。仓库内部空间巨大，但光线昏暗，只有高处几个布满灰尘的采光孔透下几缕微弱的光柱。现在不是收获季，货架上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零星堆放着一些布满灰尘的麻袋和生锈的金属桶。
一个穿着油腻工作服、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正坐在门口一张同样油腻的破桌子后面打盹，桌上放着一个布满划痕的老式收音机，里面滋啦滋啦地响着模糊不清的杂音。听到脚步声，老头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扫过这群稚嫩的面孔。
“新来的废物？”他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来干嘛？”
袁方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您好，我们是新来的种植学员，来领取铁皮土豆种子，听说…有新手福利？”
老头哼了一声，用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上一个同样油腻的硬皮本：“登记，姓名，分配田区号。”他丢过来一支笔头都磨秃了的铅笔。
袁方快速写下名字和分配到的田块编号（c区7号）。
老头慢悠悠地翻开本子，找到袁方的名字，用指甲在“铁皮土豆种子”一栏后面划了个勾。“喏，那边墙角，麻袋上写着‘铁皮’的，自己扛。一人十公斤配额，你们十二个人，一百二十公斤，自己分。”他指了指仓库最里面一个角落，几袋鼓鼓囊囊的麻袋堆在那里。“扛不动就少拿点，反正你们也种不出啥。”
陈大勇和林涛立刻走过去。麻袋入手沉重，散发着泥土和金属混合的怪异气味。陈大勇试了试，轻松扛起一袋。林涛虽然有些吃力，但也咬牙扛了起来。一百二十公斤，两袋，每人正好一袋，到时候轮换着背回去。
“食堂呢？”唐小月鼓起勇气小声问，“地图上标了食堂位置，但没说…”
“哼，”老头嗤笑一声，指了指仓库外面一条更窄的小路，“沿着那条路走，最破最大的那个棚子就是。早晚开饭，过时不候。每人每天定量一份糊糊，管饱三个月？想得美！饿不死你们就不错了！”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哦，对，头三个月，凭新人身份牌，每天可以领一份‘基础营养糊’。”他指了指袁方登记时拿到的那个薄薄的金属片牌子。“三个月后，要么自己种出粮，要么饿死，要么滚蛋。”
“营养糊？”苏暖暖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词。
“去了就知道了。”老头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们。
扛着沉重的种子袋，众人心情复杂地走向食堂。那是一个巨大的、用废旧金属板和油毡布胡乱搭建的棚子，比宿舍更破败。门口排着稀稀拉拉几队人，大多是和他们一样穿着破旧的新人，也有少数几个面色蜡黄、眼神麻木的老面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煮糊的麦片混合着铁锈、泥土和某种腐败的植物根茎。轮到他们时，一个同样面无表情、系着看不出原色围裙的大妈，用一把巨大的铁勺，从一口冒着可疑气泡的大锅里舀出浓稠的、深褐色的糊状物，“啪”地一声扣进他们递过去的、边缘坑坑洼洼的金属饭盒里。
“基础营养糊。”大妈的声音毫无起伏。
袁方端着饭盒，找了个角落的长条铁皮桌坐下。他发动了【初级鉴定术】：
目标：基础营养糊
成分： 劣质谷物淀粉（主要）、少量植物纤维、微量矿物质、未知添加剂、微量铁锈成分（来自水源\/容器）。
状态： 高粘度，低营养价值，可提供基础饱腹感及维持最低生理需求。
能量： 每份约提供200-300千卡热量（远低于正常成年人每日所需）。
备注： 长期单一食用可能导致营养不良及消化系统负担。
糊糊入口，是一种粗糙、粘牙、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淡淡铁锈味的体验。没有任何调味，只有纯粹的、为了活下去而存在的“食物”感。苏暖暖只尝了一小口，小脸就皱成了一团：“好…好难吃…有股…生锈和烂木头的味道…”
“有的吃就不错了。”林涛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地说，“比我在矿区啃的黑面包强点，至少是热的。”
唐小月小口小口地吃着，眉头紧锁。陈大勇吃得最快，吃完后看着空饭盒，摸了摸肚子，显然没吃饱。李慕白则慢条斯理地吃着，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龙飞和袁方也强迫自己吃完了。
“这就是我们未来三个月的主粮了…”袁方放下空饭盒，看着伙伴们，“靠它，我们只能勉强吊着命，根本不够支撑开荒种地的体力消耗。所以，铁皮土豆计划，必须成功！”
食物的匮乏感，像一盆冷水浇在刚燃起的希望火苗上，却也让那火苗在寒风中烧得更旺、更执着。
简单休整后，十二人轮流扛着沉重的种子袋，带着简陋的农具（仓库老头那里用身份牌抵押“借”来的几把锈迹斑斑的锄头和铲子），走向分配给他们的c区7号田。
昨天没有仔细看，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所谓的“田”，就是一片比周围土地颜色更深、更板结的红褐色荒地！大大小小的石块裸露在地表，龟裂的缝隙像蜘蛛网一样蔓延。远处锈河的支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浑浊的水流缓慢淌过。
“袁方，看你的了！”陈大勇把种子袋小心地放在相对干净的地上。
袁方点点头，走到田埂边。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再次发动【初级鉴定术】。这一次，他不再满足于粗略的整体信息，而是将精神力如同探针般，一丝丝地注入脚下的土地，视野中淡蓝色的文字信息如同瀑布般开始滚动：
区域： c区7号田块，坐标(12, 7)
土壤成分： 高岭土为主，混合大量氧化铁、微量重金属（铅、铬、镉超标），极低有机质。
酸度： ph 2.5 (强酸性)
湿度： ＜5% (极度干旱)
肥力： 贫瘠 (氮磷钾及微量元素严重缺乏)
能量反应： 无
综合评价： 极劣质耕作环境，不适宜绝大多数已知作物生长。存在中度重金属污染风险。
区域： c区7号田块，坐标(8, 15)
土壤成分： ...
酸度： ph 3.1
重金属： 铅、铬超标 (浓度较坐标(12,7)降低约15%)
...
区域： c区7号田块，坐标(5, 3) - 靠近锈河支流边缘
土壤成分： ...
湿度： 15% (受支流渗水影响)
重金属： 严重超标！ (铅、铬、镉浓度较平均值高出300%！)
酸度： ph 1.8 (极强酸性！)
危险等级： 高！ 直接接触或种植作物有重金属急性中毒风险！
警告： 检测到微弱异常能量波动（来源未知，性质不明）...
袁方猛地睁开眼，脸色因为精神力的大量消耗而有些发白，他指向靠近锈河支流的那片区域：“那片！坐标大概(5,3)附近，绝对不能靠近！重金属严重超标，酸度极高，还有…奇怪的能量反应，非常危险！”
他又指向田块中后方一块相对平坦的区域：“坐标(8,15)到(10,18)这一片，相对‘最好’。重金属污染稍低，酸度ph3.1左右，虽然还是很差，但已经是这块田里我们能找到的最佳位置了。就在这里开垦试验田！”
目标选定，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龙飞，麻烦清理一下选定区域的大块碎石和杂物！”
“除尘！”龙飞走到目标区域边缘，技能发动，半径五米内的大块碎石、枯枝、以及浮土表面的杂物瞬间被清除干净，露出了下面依旧板结的红色土壤。
“大勇，林涛，钱多多，孙强，王磊跟我来松土！”袁方抄起一把锈锄头，狠狠砸向地面。锄头砸在坚硬如铁的红土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震得他虎口发麻。
“靠！这么硬！”孙强也砸了一下，效果更差。
陈大勇憋红了脸，抡起锄头用尽全力砸下去，效果稍好，但也只是刨开一小块土。
“这样不行，效率太低了！”唐小月焦急地看着。
李慕白沉默地走到田边，他脚下的影子如同墨汁般流淌开来，覆盖住一小块大约一平米的地面。影子开始微微蠕动、起伏，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触手在土壤表层下搅动。虽然力量微弱，但这持续的、柔性的扰动，竟然让表层板结的土壤出现了细微的松动！
“趁现在！”袁方眼睛一亮，立刻和陈大勇、林涛对着那片被影子“预处理”过的区域挥动锄头。果然，锄头能更容易地嵌入土壤，撬开板结的土块！
“有效！”陈大勇兴奋地喊道，“李哥，再来一块！”
李慕白点点头，脸色又白了一分，操控着影子缓缓移动到下一块区域。这种精细、持续的操控，比之前固定床架消耗更大。
松土、清理碎石、用简陋的工具勉强整出几道歪歪扭扭的垄沟。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单薄的衣物，混合着红色的尘土，在脸上、脖子上留下道道泥痕。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荒田上格外清晰。
“小月，水！”袁方看着勉强开垦出来的大约150平米试验田，声音沙哑。
唐小月立刻解下腰间的皮水囊——这是她昨晚到今天早上积攒下来的整整1000ml纯净水。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塞子，如同捧着珍宝，将清澈的水流均匀地洒在脚下刚刚翻开的、依旧干燥滚烫的土壤上，清水迅速被贪婪的红土吸收，只留下深色的印记，仅仅只湿润了1平米的土地。
“暖暖，取点湿润的土样。”袁方吩咐。
苏暖暖蹲下身，用手指小心地挖了一小块湿润的泥土，放进嘴里仔细品尝。她的眉头紧锁，半晌才吐掉泥土，用水囊里剩下的一点水漱了口：“比干土好一点…但还是非常酸涩，重金属的味道…很冲。不过…好像真的有一点点被水冲淡的感觉？”她的语气不太确定。
“好现象！”袁方精神一振，“大勇，准备种子！”
陈大勇立刻打开麻袋，露出里面大小不一、表皮坑洼、泛着黯淡金属光泽的块茎——这就是铁皮土豆的“种子”。他抓起两三个，走到垄沟边。
袁方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铁皮土豆块茎，发动鉴定：
名称： 铁皮土豆块茎 (劣质种源)
状态： 活性中等，发芽率预估30%。表皮坚硬富含铁、铅、铬等金属元素。
特性： 可吸收土壤重金属富集于表皮。
备注： 需深埋，保持土壤微湿（忌涝）。
“听我说，深埋，间距一尺。”袁方指导着。
陈大勇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块丑陋的块茎埋入湿润的土中，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每埋下一颗，他都会不自觉地发动自己的【加速生长】天赋技能，虽然那1%的微弱绿光一闪即逝，几乎难以察觉，但他相信这微小的力量终将汇聚。
当最后一颗铁皮土豆被红土覆盖，夕阳已经再次将锈河染成了熔金般的血色。十二个人站在那片小小的、刚刚被赋予生机的试验田边，浑身沾满红泥，筋疲力尽，肚子因为那点可怜的营养糊而咕咕作响。
但他们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片埋下了希望种子的土地。
“接下来，”袁方看着陈大勇，又看向唐小月，“就靠你们两个了。每天，大勇尽可能多的时间待在这里，发动技能。小月的水，一滴都不能浪费，全浇在这里！”
“嗯！”陈大勇和唐小月用力点头。
“其他人，轮流值守，防止意外，也帮忙照看。”袁方环视众人，“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也是完成那个‘旧日智慧’任务的第一步！”
晚风吹过荒芜的田野，带来锈河支流特有的铁锈与腐败气息。简陋的试验田静卧在血色的夕阳下，如同一个倔强的宣言。在这片被诅咒的红土地上，一群被称作“废物”的少年少女，用汗水、天赋和微弱的希望，种下了第一颗对抗命运的种子。未来充满了未知与艰险，但至少，他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生存之战，从这片小小的红色试验田，正式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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