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将清玄观废墟之上的露水，映照出闪闪的金色光芒。
八大山人（朱由检）已在偏殿之中入定，他那刚刚凝结的真种，正按照我烙印在他识海中的法门，缓缓地吐纳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通正则抱着那两本秘籍，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显然还未从我的秘密嘱托中回过神来。
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半天，醒过味的通正，见我的身影早已消失了。
“山人，咱们去做点吃的吧！”通正找到八大山人（朱由检），对他说道。
“行！”朱由检一个微笑，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去后厨折腾食物去了。
当我见到他们时，他们已吃完早餐了。
“通正、山人，你们今早吃啥好吃的？”我看着满身灰的朱由检笑问道。
“蒸饼和腌菜！” 朱由检答道。
“蒸饼是通正做的，我帮厨，生火。感觉今天吃得有生以来的美味样，太好吃啦，以前从没觉得蒸饼这样好吃。” 朱由检笑着答道。
“嗯，有人曾问过我先有感悟，还是先有体悟！”
“我道，知行合一，本是不可分的两面，何必着相！”
“山人，你今天就做到了知行合一！”
大家哈哈地笑起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
道人“八大山人”，每日天不亮便起身。他不再是我初见他时那般，对扫地这等“贱役”，充满了抗拒。他每天拿起那把磨得光滑的竹帚，一丝不苟地，清扫着那西院的每一寸土地。
他的动作慢，也有些笨拙。
他那双执掌朱笔的手，被那粗糙的竹柄，磨出了一个个血色的水泡。
却没有半分的怨言。
而通正，则与他截然不同。
他不再满足于，只是劈柴，扫地。
每日都会抽出大量的时间，去参悟我烙印在他识海之中的“青木长生诀”。
我时常能看到，他在那后山的落叶林中对着一棵枯死了的树，伸出那双如同鸡爪般的手。
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指尖之上，会亮起一抹，微弱的 “生”之的青光。
那光芒会缓缓地，注入没有了生机的枯树干。
然后，在第二日的清晨。
那本已是死了的枯枝之上，便会奇迹般地重新抽发出一抹勃勃生机的新绿。
他会对着那抹新绿，一看便是一整天。
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会露出一种 “痴迷”的微笑。
他们二人虽同处一院，却仿佛是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在用“减法”，拼命地想要将自己那不堪重负的“过去”，一点一点地剥离出去。
另一个则在用“加法”，贪婪地想要为自己那一片空白的“未来”，增添上更多的的本领。
我没有再去，刻意地点化他们。
我只是在这片远离了尘嚣的废墟之上，静静地调养着我的道体。
偶尔我也会将目光，投向那山下风雨飘摇的人间。
我知道。
一场，足以决定这天下未来数百年走向的，最关键的……
决战。
即将要上演了。
……
崇祯十七年，四月。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
我缓步走到那片还算完整的观星台废墟，在那张石桌之前坐了下来。
“都过来。”
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他们二人的耳中。
八大山人自入定中醒来，通正也从震惊中回神。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他们一言不发，快步走到了我的身后，垂手而立，如同两个等待师长开示的学童。
我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右手食指，在那布满了灰尘的石桌之上，轻轻一点。
“嗡——”
空间，如同一张被无形之手揉皱的画卷。
以我的指尖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缓缓地荡漾开来。
那桌面之上厚厚的尘埃，在那涟漪过处，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尽数抹去，露出了石桌那青灰色的，带着天然纹理的面目。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石桌上，一幅无比清晰的，能让人身临其境的，动态画卷，便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此为‘圆光术’。”
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为眼前这神乎其技的仙家手段下了一个淡淡的注脚。
“今日，便让你们看一场，决定这天下归属的……龙争虎斗。”
八大山人与通正，在这一刻，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们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石桌之上，那片正在上演着的画面。
……
映画之中，是一片广袤、荒芜的，充满了肃杀之气的旷野。
旷野的一侧是一座，雄伟的，如同巨兽般盘踞在大地之上的天下第一雄关。
山海关。
而在那旷野的正中央。
两支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的军队，如同两股即将要迎头相撞的铁洪流！
一方是黑压压的，如同蚁群般，自西向东，铺天盖地而来的黑色洪流。在那洪流的最前方，一面黑色的绣着一个金色“闯”字的大旗，正迎风招展。
那是李自成的大顺军。
另一方则是壁垒森严，阵型齐整，如同磐石般，死死地扼守在关隘之前的银灰色军阵。他们头戴挽巾，城墙上写着为帝复仇的字样，在那军阵之中，一面绣着“吴”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气势决绝。
那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
“……他终究还是向着大明。我没有白培养他！”
八大山人看着那面，属于大明朝的那 “吴”字大旗，口中发出激动的声音。
“他还要为你报仇呢。哼！贼子小人。”我毫不客气地说道。
没有去理会他的感慨。
手指在那片黑色的洪流之上，轻轻一点。
沙盘的景象，瞬间拉近！
我们仿佛是化作了两只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雄鹰，将那片广袤的战场，尽收眼底。
李自成，身披重甲，手持着那柄九环大刀，立于一处高坡之上。他的身后是数万名，同样是身经百战的老营精锐。他的脸上，不再有之前那攻破京城时的得意与狂妄。脸上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凝重。
他看着前方那支，虽人数远不及自己，但军容之齐整，气势之彪悍，远胜他平生所见的敌军。他那双寒星般的眼眸之中，也浮现出了一丝忌惮。
“传令！”他那沉稳的声音，在风中响起，“牛金星，领左营，攻其侧翼！刘宗敏，领右营，正面佯攻，诱其出战！待其阵型一乱，我亲率中军，一举将其击溃！”
军令一下，战鼓擂响！
黑色的潮水，分成了三股，向着那片银灰色的礁石，发起了猛烈的冲。
喊杀声，震天动地！
箭矢如蝗，火铳轰鸣！
两支代表着这个时代，农民起义军与官军最顶尖战力的军队，就这么，在那片名为“一片石”的荒野之上，展开了一场最血腥的……
绞杀！
关宁铁骑，不愧是耗尽了大明朝最后一点国力，喂养出来的百战精锐。他们在吴三桂的亲自指挥下，结成了密不透风的车悬之阵。火铳兵在前，弓弩手在后，长枪兵与刀盾手，护卫两翼。那阵型，如同一只长满了尖刺的铁刺猬，让人无从下口。
大顺军的数次冲锋，都在那密集的火器与箭雨面前，被撞得头破血流，死伤惨重。
刘宗敏杀红了眼，他挥舞着大刀，亲自带着亲兵，如同疯虎般，冲入敌阵，却很快，便被那如林的长枪，给硬生生地顶了回来，身上还多添了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战局，陷入了僵持。
双方都如同被激怒了的猛虎，在那片狭小的战场之上，疯狂地撕咬着，消耗着彼此的鲜血与生命。
八大山人看着那映画之上，那惨烈的，犬牙交错的战局，那双本已是古井无波的眼眸之中，竟不受控制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焰！
“吴三桂……能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关宁铁骑，皆是苦练多年的精锐。而李自成，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只要再坚持半日！待那闯贼，士气一泄，便是吴三桂，反败为胜之时！”
通正，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那片被鲜血浸透了的地面，那张茫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悯。他似乎是从那些悍不畏死的闯军士卒身上，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这天下，所有被这乱世逼得走投无路的人的影子。
我也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的手指在那映画之上，轻轻一划。
那原本是聚焦于一片石战场的景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向后拉去！
我们的“视线”，越过了那片血肉横飞的战场，越过了那座雄伟的山海关，就在山海关外白雪皑\"皑的辽东大地上！
是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军容整齐，战马整洁的数十万名，身穿着厚重的棉甲，头戴着红缨铁盔，背负着强弓利箭的八旗铁骑，正从容地等待城门的开启！
他们身上，那股自尸山血海之中淬炼出的，如同钢铁般的纪律与杀气！
却远非那两支，正在为了各自的私欲，而疯狂内耗的汉家军队所能比拟！
他们就像一群蛰伏在暗处，最耐心的猎人。
静静地等待着那两头猛虎，斗得两败俱伤。
等待着那个，他们早已选定好的“带路人”，为他们打开那扇，通往他们觊觎了百年的大门！
“这……”
八大山人看着那片，在雪原之上，安静得如同雕塑般的，钢铁森林。
看着那面，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的，绣着“大清”二字的龙旗。
龙旗下的抬轿上坐着一个略显幼稚的孩童。
八大山人问：“他是谁？”
“顺治皇帝，是你真正的对手！”
“他，一个孩童？”
“你可别小看他！那些资助李自成，忽悠李自成入京的主意，就是出自他，当然也有之前的皇太极。”我说道，手再拉近画面。
一个金盔金甲的黑蛮武士，正指着一个身穿蟒袍的人说话。
“皇上说，时辰快到了，叫大家准备好，入关！”
“喳！”
只见多尔衮手一挥，万马齐鸣，旌旗飘飘，八旗军们个个就像看见肥羊一样，精神振奋。
我转头说道：
“那武夫应叫鳌拜，传说他为多铎与范文程的老婆所生，生下来就姥姥不疼，叔叔不爱的，没人养，后卫齐实在看不下去了，替主子擦了屁股，他就这样被卫齐收留了，所以从小就沉默寡言，性格孤僻，整天一个人呆着，不与外人接触，天天练拳，举重，他总说，有一天要杀了他爸，其实，谁都知道这个爸指的是谁！”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通正道：
“真君也有八卦的时候呀。”
我继续说道：
“但他有一特点就是力大无穷，在满族几次大比武中，都拔得头筹，被皇太极以及现在的顺治看中，当了个称职地打手！当然，这也只是个传说，无从考证，它只是反映的是老百姓对汉奸的痛恨而已，大家也别当真。”
八大山人问道：
“那个穿蟒袍的是谁？”
我道：
“那个穿蟒袍的就是摄政王多尔衮！他就是个执行者，看来，他们入关的时机就要到啦。”
八大山人那张刚刚才，因一丝希望，而泛起了血色的脸，瞬间便再次变得惨白！
他那刚刚才的眼眸，燃起了一丝火焰，但在这一刻，被冰冷，绝望所覆盖！
他懂了。
他终于懂了。
这场在他看来，决定着大明朝最后国运的龙争虎斗。
在真正的“弈者”眼中。
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
狗咬狗。
“天……亡……我……大明……”
一声，充满了无尽悲凉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自我身旁缓缓地响起。
我没有再去理会他那彻底崩溃了的心神。
我知道。
这对他很残忍。
但长痛，不如短痛。
只有让他，亲眼见证这最残酷的真相。
他那颗属于“帝王”的心，才能真正的死去。
而属于“八大山人”的道，才能真正的……
新生。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那片血流成河的，一片石的战场之上。
我知道。
最后的时刻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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