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之地的最后防线
陆九溟的指尖刚触到青铜钥匙，掌心的红印便像被火炭烙了一下。
残卷的墨香裹着钥匙里涌出的热流，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他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闪过季寒山咳血时染在《洗冤鬼录》上的暗红斑痕——那老头临死前攥着他手腕说“残卷要的不是钥匙”的声音，突然清晰得像在耳边。
“九溟？”白小芩的手还搭在他腕上，傩面的红宝石映着他发白的脸，“你脸色好差。”
他深吸一口气，残卷的纹路顺着血管爬上小臂，在皮肤下蜿蜒成暗红的锁链。
那些热流突然顺着脊椎窜进后颈，他眼前炸开一片星芒，星芒里浮着模糊的地图——石缝、断碑、刻满古篆的穹顶。
“我知道封印之地在哪了。”他声音发哑，松开钥匙时发现掌心已经沁出薄汗，“往西，沿着通道走三里，有处废弃的镇龙古庙。”
“怎么确定的？”沈青竹从药囊里摸出颗避瘴丹塞给他，指尖触到他发烫的手背时皱起眉，“你在烧。”
“残卷......”陆九溟把避瘴丹含进嘴里，凉苦的药味冲散了喉间的腥甜，“它在告诉我路。”他低头看向钥匙，血玉里的黑影还在蠕动，像有活物在石皮下挣扎，“快走，那笑声的主人追上来前，我们必须赶到封印地。”
墨十三的纸人突然“唰”地俯冲下来，在队伍前方丈许的位置炸开一团纸灰。
铁面匠的机械臂立刻横在最前面，铜锥尖敲了敲地面——“咚”的闷响里，三枚淬毒的钢针从脚边的石缝中射出来，钉在他机械臂的鳞片甲上，滋滋冒起青烟。
“机关连弩。”铁面匠的嗓音像生锈的齿轮，机械眼扫过石壁，“每隔三步有暗孔，柳姑娘。”
柳如烟的影子突然在石壁上拉长，像团融化的墨汁渗进石缝。
众人听见细微的“咔嗒”声，三枚钢针“噗”地掉在地上，她从阴影里钻出来时指尖沾着黑血：“触发装置涂了尸毒，沈姑娘的药粉该派上用场了。”
沈青竹已经解下腰间的十二格药囊，拇指在“辟毒”格上一按，淡青色的药粉便像雾一样漫开。
白小芩的傩面泛起金光，护盾在众人脚下绽开，连带着药粉都凝成半透明的屏障。
陆九溟走在中间，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身后崔婆婆的骨笛声——那调子像根细针扎着神经，让他想起义庄停尸房里守夜时，风穿过窗棂的呜咽。
“小心脚下。”铁面匠突然停步，机械臂的铜锥插进两块青石板的缝隙，“活板门。”
石板下立刻传来“嘶嘶”的爬行声，像是无数条蛇在互相缠绕。
墨十三的纸人“刷”地分裂成七只，两只扑向活板门，五只有着鹰嘴的纸鸟盘旋在众人头顶。
白小芩的傩面纹路突然变得猩红，她掐了个法诀，护盾猛地向下压——“轰”的一声，活板门被震得粉碎，十几条遍体鳞甲的蛇怪被掀翻在地，蛇信子上还滴着荧蓝的毒液。
“是蛊蛇！”沈青竹的药囊“唰”地打开三格，“辟毒散、定身粉、止血丹！”药粉如暴雨般洒下，蛇怪的鳞片立刻泛起白霜，动作迟缓得像被冻在琥珀里。
柳如烟的幻影突然在蛇群后出现，手中多了把淬毒的匕首，每刺中一只蛇怪，那怪物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化作一滩黑水。
陆九溟数着步数。
当铁面匠的机械臂第三次敲出空洞的回响时，他看见前方石壁上刻着模糊的“镇龙”二字——青苔覆盖的门楣下，两尊石狮子的眼睛被凿成了空洞，像两摊凝固的血。
“到了。”他摸出青铜钥匙，钥匙上的血玉突然烫得惊人，“门上的符文和残卷里的镇灵阵图一样。”
白小芩的傩面凑近门扉，红宝石映出那些暗红色的纹路：“是傩戏里的锁魂咒，用活人的血祭过。”她指尖蘸了自己的血，在门楣上画了个逆时针的螺旋，“破阵需要同频的血，我来引。”
门内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
陆九溟将钥匙插入锁孔时，听见沈青竹倒抽冷气的声音——钥匙插入的瞬间，石狮子的眼睛里突然渗出黑血，顺着门柱往下淌，腥气熏得人发晕。
“咔”的一声轻响，大门缓缓向内打开，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台阶下的黑暗里，有幽蓝的光在闪烁。
“十二盏长明灯。”崔婆婆的骨笛突然停了，“这是阴行的‘守灵阵’，灯灭则阵破。”她从怀里摸出七枚青铜铃，“我守灯，你们速去中央石台。”
台阶比想象中深。
陆九溟数到第三十七级时，鞋底踩到了青石板——眼前豁然开朗，十二盏青铜灯台立在四周，灯油泛着幽蓝，将中央的石台照得像浸在水里。
石台上摆着十二件东西：半块染血的赶尸令、一支刻满咒文的问米筷、半张绘着傩面的古画......每一件都散发着微弱的光，像被抽干了生气的活物。
“十二阴行圣物。”陆九溟的声音发颤，残卷在腰间发烫，“季师父说过，正统玄门崩溃时，各派把最核心的法器封在这里......”
“吼——”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咆哮，石台剧烈震动，十二盏长明灯同时摇晃起来。
崔婆婆的青铜铃“叮铃”乱响，她扑向最近的灯台，指尖凝出一道金光按在灯芯上。
陆九溟看见阴影从石台底部的缝隙里涌出，像团活着的墨汁，转眼间凝成一头巨狼的轮廓——它没有眼睛，鼻梁处却长着张婴儿的嘴，正“咯咯”地笑着，和之前那道笑声一模一样。
“是诡物里的‘影饲’！”沈青竹甩出一把定身粉，却见粉雾刚碰到阴影便被吞噬，“它吞过阴行圣物，普通法术没用！”
白小芩的傩面光芒大盛，她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傩戏·镇邪！”血雾在空中凝成一张巨大的金色面具，压向影饲。
影饲的婴儿嘴突然张大，竟一口吞了那面具，白小芩踉跄着后退，鼻血顺着傩面的纹路往下淌。
铁面匠的机械臂弹出三枚弩箭，箭头淬着他独门的“破煞钉”。
弩箭扎进影饲体内，却只激起一圈涟漪，阴影翻涌着裹住箭头，转眼便将金属腐蚀成了黑渣。
墨十三的纸人化为十把利剑，刺进影饲身体时却像扎进了水潭，纸剑被染成漆黑，飘落在地后竟开始蠕动，逐渐变成细小的阴影蛇。
“退到石台边！”陆九溟握紧钥匙，血玉里的黑影突然疯狂蠕动，他能感觉到残卷在体内发出嗡鸣，“它的本体在石台下方！钥匙......钥匙能引它出来！”
影饲的婴儿嘴发出尖锐的嘶叫，阴影突然暴涨，将众人团团围住。
陆九溟看见白小芩的傩面裂纹，沈青竹的药囊被阴影撕成碎片，墨十三的纸人只剩最后两只还在挣扎。
他咬了咬牙，将钥匙按在石台上——血玉与圣物同时发出刺目的光，影饲的阴影突然凝固，婴儿嘴大张着，露出里面蜷缩的、和他掌心红印一模一样的纹路。
“原来你在等这个。”陆九溟的声音很低，残卷的力量顺着手臂涌进钥匙，“但你选错了人。”
阴影开始剧烈颤抖，婴儿嘴发出刺耳的尖叫。
陆九溟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钥匙钻进身体，那是比之前更灼热的力量，带着腐朽的墨香和血腥气。
他握紧钥匙，指节发白，看着影饲的阴影逐渐稀薄，露出石台底部刻着的巨大阵图——那是残卷里从未出现过的部分，中心处写着三个古篆：“锁诡渊”。
“九溟！”白小芩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傩面已经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它要冲过来了！”
陆九溟抬头，看见影饲的阴影凝聚成一只巨爪，正朝着白小芩的头顶抓下。
他握钥匙的手突然爆发出滚烫的温度，残卷的纹路爬上他的脖颈，在皮肤上烙下暗红的印记。
他想起季寒山咳血时说的话，想起白小芩第一次戴傩面时颤抖的指尖，想起沈青竹在义庄熬夜配药的背影——这些画面突然凝成一把刀，刺进他脑海里那个模糊的计划。
“接住！”他大喊一声，将钥匙抛向空中。
血玉在幽蓝的灯光下泛着红光，像滴悬在半空的血珠。
影饲的巨爪突然转向，朝着钥匙抓去——就在这时，陆九溟咬破舌尖，对着钥匙喷出一口血。
血珠撞上钥匙的瞬间，残卷的力量如火山爆发，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吼声：“镇！”
阴影巨爪在半空顿住，钥匙上的血玉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
陆九溟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离，眼前发黑，但他还是看清了——影饲的阴影正在被钥匙里的光吞噬，婴儿嘴的尖叫越来越弱，最终消散在空气里。
“成功了？”柳如烟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陆九溟弯腰捡起钥匙，血玉已经变得冰凉，里面的黑影彻底消失了。
他抬头看向众人，白小芩的傩面碎成了几片，正挂在她发间；沈青竹捂着胳膊，那里有道渗血的抓痕；墨十三的纸人只剩一只，歪歪扭扭地停在他肩头；铁面匠的机械臂少了半片鳞片，正“咔咔”地自我修复；崔婆婆跪在长明灯前，正用金漆修补灯台的裂痕。
“还没。”陆九溟摸了摸腰间的残卷，它的纹路比之前清晰了许多，“影饲只是守门的，真正的封印......”他看向石台底部的“锁诡渊”阵图，喉咙突然发紧，“在下面。”
地下传来更沉闷的震动，这次的声音像是无数锁链同时被扯断。
陆九溟握紧钥匙，能感觉到残卷在体内发烫，像是在催促他往下走。
他看向白小芩，她正擦掉脸上的血，冲他露出个苍白的笑；又看向沈青竹，她正在给铁面匠的机械臂涂药；墨十三的纸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像是在安抚。
“走。”他说，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去锁诡渊。”
台阶在脚下延伸，十二盏长明灯的光逐渐被黑暗吞没。
陆九溟走在最前面，钥匙上的血玉偶尔泛起微光，为众人照亮前路。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身后同伴的脚步声，像面战鼓，敲打着即将到来的未知。
而在他们脚下更深的地方，“锁诡渊”四个古篆突然发出红光，阵图中心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发出低沉的、像是沉睡千年后刚刚苏醒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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