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的风，带着长江水汽的潮湿，吹进了林凡的中军大帐。
也吹来了，刘备的死讯。
还有，张飞。
那个曾经在虎牢关下，在潼关阵前，咆哮着要取他项上人头的黑脸莽夫，此刻，就那么静静地，跪在大帐的中央。
他没有被捆绑，也没有被缴械。
那杆丈八蛇矛，就立在他的身旁。
刘备那柄标志性的双股剑，被他用一块白布，仔仔细细地包裹着，横陈于面前。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
他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像一尊沉默的、失去了灵魂的黑色铁塔。
整个大帐，安静得可怕。
赵武、庞德、张猛……这些曾经与他浴血搏杀的将领，此刻，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英雄，惜英雄。
哪怕，是敌人。
林凡，从帅位上，缓缓地，走了下来。
他走到张飞面前，停下脚步。
“起来吧。”他的声音，很平静。
张飞，没有动。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曾经如同铜铃般的豹子眼，此刻，布满了血丝，黯淡无光。
“林凡，”他沙哑着嗓子，第一次，没有叫“小儿”，也没有叫“国贼”，“俺大哥，死了。”
“我知道。”林凡点了点头。
“他临死前，让俺……投降你。”张飞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自嘲，“他说，你是个英雄。他说，你不会为难我们这些……败军之将。”
“他还说，”张飞的眼眶，红了，“让俺……求你，善待他的家小，善待那些……追随了他一辈子的，苦命的弟兄。”
他说着，对着林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砰！”
那声音，很响。
响得，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这个高傲的、宁死不屈的万人敌，为了他大哥最后的遗愿，低下了他那颗……从未向任何人低过的头颅。
林凡，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张飞，仿佛看到了，历史上那个据水断桥、吓退曹操百万兵的燕人。
他也想起了，那个在另一个时空里，被自己部将刺杀，含恨而终的悲剧英雄。
或许，这，才是他更好的归宿。
“你大哥，是条好汉。”林凡缓缓开口，“我敬他。”
“他的家小，自今日起，便是我林凡的家人。衣食无忧，富贵终生。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那些荆州降兵，愿归乡者，发双倍路费。愿从军者，保留原职，编入南府军，与我大华将士，一视同仁。”
“至于你……”林凡看着张飞，顿了顿。
“我？”张飞惨然一笑，“俺这条命，是我大哥给的。如今，他走了，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不会杀你。”林凡摇了摇头。
他弯下腰，亲手，将那柄用白布包裹的双股剑，捧了起来。
然后，他又拿起了另一件东西。
那是，一柄青龙偃月刀。
和一匹，通体赤红，神骏异常的……赤兔马。
他将这两样东西，一同，递到了张飞的面前。
“你二哥的遗物，我一直，替他收着。”林凡的声音，很轻，“现在，物归原主了。”
“你大哥，是英雄。你二哥，也是英雄。”
“英雄，不该就此埋没。”
“我麾下，缺一员……能镇守一方，独当一面的上将。你，可愿为我，为这天下的百姓，再……战一次？”
张飞，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那柄熟悉的、仿佛还带着二哥余温的青龙偃月刀，看着那匹神采依旧的赤兔马，又看了看林凡那双……真诚的，没有任何虚伪与算计的眼睛。
他那颗早已死去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又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想起了，大哥临死前的托付。
他想起了，二哥那“义绝千古”的墓碑。
他想起了，那些还在等着他回去的，数万荆州降兵。
“哇——！！”
他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抱着那柄青龙偃月刀，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悲怆，而压抑。
哭了很久，很久。
他才，缓缓地，止住哭声，擦干眼泪，重新站了起来。
他对着林凡，深深地，一揖。
“罪将张飞……愿为……主公，效死！”
第五卷 天命昭昭 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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