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集团总部坐落在城市最昂贵的地段，四十八层的玻璃幕墙大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小诺站在大厦前，仰头望着这座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建筑，喉咙发紧。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套深蓝色的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妆容精致但不张扬。手中的公文包里装着通宵修改的方案，以及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大堂宽敞明亮，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前台小姐听说她是星辰广告的林小诺，立刻露出职业微笑：\"程总已经在等您了，请乘专用电梯直达四十六层。\"
专用电梯。小诺在心里苦笑。七年前他们挤在老旧公寓的狭小电梯里，她总是抱怨电梯慢，程远就会趁机偷吻她，说这样时间就过得快了。
电梯门无声滑开，里面铺着厚实的地毯，四周是镜面墙壁。小诺看到镜中的自己——绷紧的下颌线，微微发白的指节。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楼层键。
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小诺的胃部有种轻微的下坠感。四十六层到了，门一打开，她就看到程远的助理站在外面等候。
\"林小姐，这边请。\"助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干练女性，笑容恰到好处，\"程总正在会议室等您。\"
走廊两侧是透明的玻璃办公室，里面的人都在忙碌。小诺经过时，能感觉到几道好奇的目光投向她。程远昨天说\"点名要她\"参与项目，这在公司内部肯定已经引起了议论。
会议室门开了。程远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正在打电话。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装，肩膀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就这么办，不必再请示我。\"他的声音冷静而权威，与昨晚在咖啡厅里的他判若两人。挂断电话，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小诺身上。
\"准时。\"程远看了眼手表，\"看来星辰广告的纪律不错。\"
小诺微微点头：\"程总早上好。\"
程远示意她坐下：\"咖啡还是茶？\"
\"不用了，谢谢。\"小诺打开公文包，取出文件夹，\"我们可以直接开始讨论方案。\"
程远挑了挑眉，按下桌上的通讯器：\"李助理，两杯美式，不加糖。\"然后看向小诺，\"你以前喝咖啡要加两块糖。\"
小诺的手指僵了一下。他还记得这种小事。\"现在习惯了黑咖啡。\"她平静地说，\"人总会变的。\"
程远的眼神暗了暗，没再说什么。李助理送来了咖啡，小诺道谢后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她其实仍然喜欢加糖的咖啡，但不想让程远知道她还保留着过去的习惯。
\"展示你的方案吧。\"程远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但目光锐利。
小诺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会议室的投影仪。她昨晚几乎没睡，反复修改方案直到天亮。\"基于昨天的反馈，我重新构思了核心概念。\"
屏幕上显示出\"归心\"两个大字，下面是一系列配套的视觉设计和文案。小诺的声音渐渐变得自信起来，这是她的专业领域，她有把握。
\"'归心'既呼应了建筑回归本真的理念，又暗含'归家'的情感诉求。\"她切换幻灯片，展示一组温暖的家庭场景，\"我们的调研显示，高端客户最看重的不是奢华，而是归属感和情感连接。\"
程远的表情难以捉摸，他拿起一份打印出来的方案，快速翻阅着。\"比昨天有进步。\"他最终评价道，\"但视觉风格太保守了。\"
小诺早有准备：\"我准备了三种不同风格的视觉方案。\"她点击下一页，\"这是更现代感的版本，线条简洁，色彩对比强烈。\"
程远突然站起身，走到投影屏幕前，指着其中一张图：\"这个阳台设计不对，我们用的是内嵌式，不是外凸式。\"
小诺一愣：\"宣传材料上显示的是外凸式......\"
\"那是初版设计，早就改了。\"程远的语气带着不耐烦，\"你们做方案前不核实最新资料吗？\"
小诺感到一阵恼火。资料是远洋集团提供的，如果有变更，应该及时通知他们。\"程总，我们依据的是贵公司上周提供的项目手册。如果有设计变更，建议您......\"
\"建议我什么？\"程远打断她，眼神锐利，\"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小诺握紧了手中的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的意思是，建议贵公司建立更顺畅的信息更新机制，这样能提高双方的工作效率。\"
程远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有胆量。七年前的你可不敢这么跟我顶嘴。\"
\"这是专业讨论，不是顶嘴。\"小诺直视他的眼睛，\"如果程总只想要唯唯诺诺的执行者，恐怕找错人了。\"
程远走回座位，表情莫测：\"继续。\"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程远对小诺的方案进行了近乎苛刻的挑剔。从字体选择到色彩搭配，从文案语气到视觉层次，几乎没有一处逃过他的批评。但小诺注意到，他的意见都很专业，并非无理取闹。
\"......主视觉的绿色需要再调暗5%，现在的太跳了。\"程远指着屏幕说。
小诺点头记下：\"好的，我会调整。不过从色彩心理学角度，稍亮的绿色更能唤起生机与希望的感觉，符合'归心'的主题。\"
程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你学过色彩心理学？\"
\"去年考了相关认证。\"小诺简短地回答。这七年她拼命学习各种技能，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有空闲时间去想他。
会议进行到中午，李助理敲门提醒程远下一个预约。小诺合上电脑：\"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会根据今天的讨论修改方案。\"
程远看了看表：\"一起吃午饭，下午继续。\"
这不是邀请，而是命令。小诺想要拒绝，但职业素养让她点头答应：\"好的。\"
程远的私人办公室在四十七层，比会议室更加宽敞。一整面落地窗将城市景观尽收眼底，另一面墙是满当当的书架。小诺注意到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建筑模型，那是程远大学时的毕业设计，她曾陪他熬了无数个夜晚完成它。
\"你还留着这个。\"她忍不住说。
程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嗯，第一个作品。\"他走向办公室另一侧的休息区，那里有张小型餐桌，\"午餐就在这里吃吧。\"
小诺惊讶地发现，休息区的一角有个玻璃陈列柜，里面竟然放着一个褪色的奶茶杯——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去的那家店的特制杯子。杯身上还能隐约看到\"永远在一起\"几个字，那是当年她用马克笔写下的。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这个杯子早就该被扔掉了，他却把它保存了七年，还放在办公室的陈列柜里。
程远注意到她的视线，表情有些不自然：\"怀旧而已，别多想。\"
\"我没多想。\"小诺移开目光，\"只是惊讶你还留着这些......旧东西。\"
午餐是酒店送来的精致套餐。小诺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些。程远吃饭时很安静，举止优雅，与大学时狼吞虎咽的样子截然不同。
\"你母亲......\"程远突然开口，又停顿了一下，\"她还好吗？\"
小诺的叉子停在半空。她母亲三年前就去世了，就在她以为病情已经稳定的时候突然恶化。那段时间她几乎崩溃，无数次想给程远打电话，但最终都忍住了。
\"她去世了。\"小诺平静地说，\"三年前。\"
程远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我很抱歉。\"
\"不必。\"小诺放下叉子，\"她走得很平静。\"
一阵沉默。小诺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小诺，妈妈对不起你...那笔钱...程家...\"话没说完就永远闭上了眼睛。她一直不明白母亲想说什么。
\"下午的会议两点开始。\"程远转移了话题，\"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隔壁有间客房。\"
小诺摇头：\"我想再完善一下方案。\"
程远没再坚持，起身去处理文件。小诺打开电脑，假装专注工作，实际上思绪纷乱。办公室里太安静了，她能听见程远的钢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以及他偶尔翻动文件的声音。这些细微的声响莫名地令人安心。
下午的会议比上午顺利一些。程远虽然依旧挑剔，但态度缓和了不少。四点钟时，李助理进来通报苏婉来了。
\"让她等一下。\"程远头也不抬地说。
苏婉却没有等，直接推门进来了。她今天穿了一身米色套装，脖子上戴着精致的珍珠项链，整个人散发着优雅的气息。
\"抱歉打扰了。\"她微笑着走到程远身边，自然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刚好路过，想约你晚上一起去看订婚戒指。\"
小诺低头整理文件，假装没注意到这一幕。但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差点打翻了咖啡杯。
\"林小姐也在啊。\"苏婉像是刚发现小诺的存在，\"方案讨论得怎么样？\"
\"很顺利。\"小诺强迫自己微笑，\"已经基本确定了方向。\"
程远的表情有些不悦：\"苏婉，我们在工作。\"
\"我知道，我知道。\"苏婉举手做投降状，\"只是来提醒你别忘了晚上的约会。\"她转向小诺，\"林小姐，听说你以前和程远是大学同学？\"
小诺的心跳漏了一拍：\"是的，一个系的。\"
\"真巧。\"苏婉的笑容意味深长，\"程远很少提起大学时代的事，我很好奇他年轻时是什么样子。\"
\"很普通的学生。\"小诺简短地回答，\"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告辞了。方案修改好后会发邮件给程总过目。\"
程远点点头：\"明天同一时间继续。\"
小诺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终于能大口呼吸。苏婉明显是故意的，她在宣示主权，同时试探小诺的反应。
走出远洋大厦，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小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脑海里全是办公室里那个保存完好的奶茶杯。程远为什么要留着它？是单纯的怀旧，还是......
她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是张毅：\"小诺，会议怎么样？程总满意吗？\"
\"还算顺利。\"小诺回答，\"不过需要大改，我今晚加班。\"
\"辛苦了。\"张毅顿了顿，\"对了，人事部收到一份远洋集团发来的你的背景调查授权书，说是项目需要。这正常吗？\"
小诺的血液瞬间变冷。背景调查？远洋集团根本没有提过这事。除非...是苏婉的个人行为。
\"我会核实一下。\"她尽量保持声音平稳，\"可能是流程上的要求。\"
挂断电话，小诺感到一阵不安。苏婉在调查她？为什么？是怀疑她和程远的关系吗？
回到公司，小诺埋头修改方案直到深夜。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寂静中只有键盘敲击声回荡。她不时停下来，揉揉酸痛的眼睛。
凌晨一点，她终于完成了修改。保存文件时，电脑桌面上一张旧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她和程远大学毕业时的合影，两人穿着学士服，笑容灿烂。她一直没舍得删掉。
小诺打开抽屉，从最深处摸出一个绒布小袋子。倒出来是一条和程远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红色手链，只是她这条已经褪色严重。手链内侧刻着\"cY?xN 永恒\"。
她轻轻摩挲着那几个字母，七年来的孤独与思念如潮水般涌来。无论她如何假装坚强，如何说服自己已经放下，心底的那个角落始终为程远保留着。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时光流逝的声音。小诺将手链放回抽屉深处，关上台灯。黑暗中，她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明天还要去见程远，她必须保持专业和冷静。无论他办公室里的奶茶杯意味着什么，无论苏婉的调查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能再让自己陷入七年前那种无助的境地。
雨越下越大。小诺不知道，此刻的远洋大厦四十七层，程远也站在窗前，望着同样的雨幕，手中握着那条从未摘下的红色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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