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垣古墟,死寂无声。
周天星斗大阵的银辉已然黯淡,只余零星符文在破碎的星辰基石上明灭,如同墓园残烛。离朱半跪于地,不息之火在她体表明暗不定,那双曾燃尽星骸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灼人的空洞。素衣倚靠着崩塌的阵纹石柱,生命光华微弱得如同晨曦薄雾,指尖无意识地在地上勾勒,却再也唤不回那道与她共鸣最深的气息。
星海通讯网络中,捷报与欢呼如潮水般涌来——疫潮退散,各星域正在恢复生机,“巡天医尊”林清羽之名被亿万生灵传颂。每一条消息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离朱与素衣的心神。
“她赢了众生……”离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星砾摩擦,“却输了自己。”
素衣闭上眼,泪珠无声滑落,在焦土上烫出小小的坑洼。她能感觉到,那片与林清羽生命本源相连的虚空,此刻空茫如也,连一丝残响都未曾留下。
就在绝望如同寒冰般将要彻底冻结她们神魂的刹那——
嗡!
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却带着某种熟悉韵律的波动,如同沉睡的心跳复苏,突兀地自无尽虚空的某个难以描述的“间隙”中传来!
并非能量,也非法则,更像是……一种“存在”的执念,一种“道”的回响!
离朱猛地抬头,周身将熄的火焰轰然爆起一簇火星!
素衣骤然睁眼,黯淡的生命光华剧烈摇曳!
“是……清羽?!”两人异口同声,难以置信地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那感觉太过微弱,太过缥缈,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于无,却又真实不虚地牵动着她们与林清羽之间那斩不断的因果羁绊。
“她还活着!”离朱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绝境中窥见一丝光亮的战栗。
“但状态极其诡异……非生非死,似存似亡……”素衣努力感知着,眉头紧锁,“她的‘存在’仿佛被打散了,又似乎……在以另一种方式重聚?”
就在此时,那缕波动再次传来,这一次,夹杂着一段模糊却无比坚定的意念碎片:
【道……未绝……】
【身可殒……意难消……】
【集……星烬……重燃……】
“星烬?”离朱瞬间明悟,“是了!清羽最后与源骸同归于尽,自身道基、造化本源乃至存在痕迹,恐怕都已崩散,化作了这星海之间的‘尘埃’!她要我们收集这些承载着她最后印记的‘星烬’!”
可星海无垠,这点滴“星烬”散落四方,无异于大海捞针!且清羽的状态显然无法持久,必须在她的意志彻底消散于虚无前完成!
“纵是翻遍星海,踏破诸天,也要将她寻回!”离朱斩钉截铁,不息之火再次熊熊燃烧,这一次,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在无尽的黑暗中,搜寻那一点点希望的微光。
素衣重重点头,生命光华不再向外扩展,而是向内极致凝练,化作最敏锐的感知触须,全力捕捉着那散逸在法则缝隙、时空褶皱中的,属于林清羽的独特“回响”。
没有片刻迟疑,两道流光自天垣古墟冲天而起,一头扎进了浩瀚无边的星海之中。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追寻,一场在绝望中挖掘希望的苦旅。
她们循着那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渺茫的波动指引,穿越了无数刚刚摆脱疫病、百废待兴的星域,行过了法则尚未完全平复的混乱地带,甚至冒险潜入了一些连星光都难以照耀的宇宙阴影区域。
每一处林清羽力量曾剧烈爆发、或最终消散的地点,都可能残留着些许“星烬”。这些“星烬”形态各异:可能是一缕顽强不散的混沌气流,依附在某颗濒死恒星的核心里;可能是一段蕴含着造化真意的法则碎片,嵌入某个荒芜星球的岩层深处;甚至可能只是一点承载着她某个记忆片段的情感结晶,漂流在冰冷的星际尘埃带中。
收集过程绝非易事。这些“星烬”往往与当地环境、残留的疫气、或是其他混乱法则纠缠在一起。离朱需以精妙到毫巅的控火之术,小心地将“星烬”从中剥离,而不损其分毫;素衣则需以生命共鸣安抚那些因“星烬”存在而变得不稳定的区域,避免引发二次灾难。
时间一天天过去,收集到的“星烬”缓慢增加,在林清羽原本消散的虚空坐标处,一点微弱的混沌光点开始重新凝聚,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但那股维系着它的意志波动,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微弱,间隔也越来越长。
压力与焦灼如同跗骨之蛆,折磨着离朱与素衣。她们不敢停歇,不惜耗费本源,疯狂地穿梭、搜寻。
这一日,她们根据一段极其微弱的波动指引,闯入了一片被称为“遗忘星河”的禁忌星域。此地时空结构极其脆弱,遍布着吞噬一切的黑渊陷阱,更弥漫着一种能侵蚀记忆与存在的诡异迷雾。
就在她们艰难地避开一道突然出现的时空裂痕时,素衣猛地捂住心口,脸色煞白:“波动……消失了!”
离朱身形一僵,火焰骤然凝固。那最后一丝与林清羽的感应,断了!
无尽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两人。
难道……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绝望即将彻底淹没她们之际——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磅礴、仿佛蕴含着新生喜悦的波动,如同初生星辰的第一缕光,悍然冲破了“遗忘星河”的迷雾,直接撞入了她们的心神!
来源并非外界,而是……她们一直携带在身边的、那团由已收集“星烬”凝聚成的微弱光点!
此刻,那光点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脉动着,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它不再仅仅是被动凝聚的残骸,而是变成了一个主动的“信标”,一个“共鸣源”!
紧接着,让她们更加震撼的事情发生了——
星海之中,那些尚未被她们找到的、散落在无尽角落的“星烬”,仿佛受到了这核心光点的召唤,同时亮起了微光,化作一道道细微却坚定的流光,跨越了时空的阻碍,从四面八方向着“遗忘星河”汇聚而来!
如同百川归海,万星朝宗!
是林清羽!是她的意志在主动召唤散落的“自己”!她在以一种超越她们理解的方式,自行重聚!
离朱与素衣看着那无数流光汇入核心光点,看着那光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凝实,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却熟悉的人形轮廓,激动得难以自持。
希望,从未如此真切!
然而,就在那人形轮廓即将彻底凝实的刹那,异变再生!
“遗忘星河”的最深处,那原本平静的诡异迷雾突然剧烈翻涌,一只完全由浑浊迷雾构成的、散发着吞噬与遗忘意蕴的巨手,猛地探出,抓向那正在重聚的光影!
一个沙哑、古老的声音带着贪婪响起:
“何等纯粹的本源印记……合该成为吾……迈向永恒的资粮!”
新的威胁,竟在这最关键时刻,觊觎上了林清羽重生的契机!
归真·叩心门
遗忘星河的迷雾巨手遮天蔽日,其蕴含的“吞噬”与“遗忘”道则如同无形的枷锁,尚未临体,便已让离朱与素衣神魂摇曳,记忆深处泛起涟漪,仿佛连自身存在的意义都要被抹去!那巨手的目标明确无比——直指正在重塑核心、处于最脆弱阶段的林清羽!
“休想!”
离朱目眦欲裂,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不息火源,火焰不再是赤金,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燃烧本源的颜色!她整个人化作一道决绝的流星,悍然撞向那迷雾巨手!这不是攻击,而是以自身存在为屏障,为林清羽争取那至关重要的瞬息!
“万物有忆,生命不绝!”素衣清叱出声,将残存的生命光华不再用于防御自身,而是全部注入那正在重塑的混沌光点之中!她在以自身道源,强行稳固林清羽即将成型的存在根基,对抗那无处不在的遗忘侵蚀!
轰——!
不息之火与迷雾巨手狠狠碰撞!透明的火焰疯狂燃烧,将大片迷雾蒸发,但巨手的力量层次极高,离朱的身影在碰撞中如同瓷器般布满裂痕,鲜血混合着火焰喷溅,气息瞬间跌落谷底,几乎当场道消!
也就在这牺牲换来的刹那间!
那团混沌光点猛地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光芒!不再是之前的微弱闪烁,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极致辉煌!光芒中,生死、秩序、混乱、乃至那刚刚试图侵蚀进来的“遗忘”道则,都被强行统合、熔炼!
一道身影自光芒核心一步踏出。
依旧是林清羽的模样,但气质已迥然不同。她周身再无半点光华流转,眼眸化为最纯粹的幽暗,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与概念,却又在极致的“无”中,蕴藏着孕育万有的“可能性”。她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个微缩的、圆满自足的混沌原点。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受创坠落的离朱与濒临消散的素衣,只是平静地抬起了手,对着那再次抓来的迷雾巨手,轻轻一拂。
动作轻柔,如同拂去衣袖上的尘埃。
但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迷雾巨手,却在触及她手掌前方的虚无时,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连带着后方翻涌的迷雾本体,都大片大片地归于彻底的“平静”,仿佛从未存在过。
不是毁灭,不是驱散,而是……“复归于无”!
那藏身于迷雾深处的古老存在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嘶鸣,充满了难以置信:“【归真?!你竟触及此境?!不可能!】”
林清羽的目光这才淡淡扫过那片区域,幽深的眸子仿佛看穿了层层迷雾,直视其核心:“沉溺于掠夺与遗忘,你的道,窄了。”
她并未追击,只是再次抬手,对着离朱与素衣的方向轻轻一点。
两缕精纯到极致、却又温和无比的混沌气流渡入二人体内。离朱那布满裂痕、即将熄灭的道源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稳定下来,裂痕开始弥合,更为精纯的不息之火重新燃起。素衣近乎枯竭的生命本源亦被迅速滋养补全,生命光华甚至比以往更加纯粹盎然!
举手投足间,化解危机,治愈重伤!此等手段,已近乎言出法随,道韵自成!
“清羽!”离朱与素衣恢复过来,又惊又喜地看向她。
林清羽对她们微微颔首,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那笑容中带着历经生死轮回后的通透与平静:“辛苦你们了。我……回来了。”
她的回归,并非简单的复原,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破而后立”,踏入了那传说中的“归真”之境。至此,她不再仅仅是“使用”造化之道,她自身,便是“造化”的一种显化。
“此地不宜久留。”林清羽感应了一下四周,那迷雾深处的存在虽被惊退,但“遗忘星河”本身依旧充满未知。她袖袍一卷,一道混沌气流包裹住离朱与素衣,下一刻,三人已出现在天垣古墟之外。
眼前的景象让她们心神一震。
原本因源骸消散而开始恢复生机的星海,此刻竟再次被一层稀薄但范围极广的灰色气息所笼罩!这气息与之前的疫气不同,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更深的、源自心灵层面的“倦怠”与“麻木”。许多星域刚刚燃起的重建之火仿佛失去了动力,文明进程陷入停滞,生灵眼中失去了光彩。
“是‘心疫’。”林清羽幽深的眼眸中倒映着星海的异常,瞬间洞察本质,“源骸虽灭,但其散逸的本源与万界生灵长期压抑的负面心念结合,催生出了这种更隐蔽、更根深蒂固的瘟疫。它不伤肉身,不毁法则,只磨灭……‘心气’。”
离朱感受着那弥漫星海的消沉意蕴,眉头紧锁:“此疫无形,如何防治?”
素衣亦面露难色:“生命光华可滋养肉身神魂,却难补心之缺漏。”
林清羽默然片刻,缓缓道:“寻常手段,确实难医此症。此非外力可强为,需引导众生,自叩心门,明心见性,方能根除。”
她目光扫过无垠星海,看着那些在“心疫”中沉浮的星辰与文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看来,我这新得的‘归真’之境,第一战,便要用于此了。”
她再次抬手,这一次,并非攻击,也非治愈。那枚完整的生生造化针自她眉心浮现,悬于身前。针身之上,所有道纹内敛,只余最本初的混沌色泽。
林清羽闭目凝神,将自身那“归真”之境的心念,与对众生疾苦的悲悯,尽数融入针中。
随后,她并指如笔,以针为引,在虚空中缓缓划动。
没有璀璨光芒,没有法则波动。她划过的轨迹,仿佛只是在平静的水面上留下淡淡的涟漪。但这涟漪,却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维度阻隔,如同一种最本初的“道音”,轻柔而又坚定地,回荡在每一个被“心疫”影响的生灵心湖深处:
【汝心为何所困?】
【汝道为何所迷?】
【尘埃拂去,明镜自现。】
【真我自在,何须外求。】
这并非强制的唤醒,而是充满理解与包容的“叩问”与“提醒”。如同一位挚友在耳畔的低语,又如同一面清澈的镜子,映照出每个生灵内心被尘埃掩盖的本来面目。
星海之中,无数沉沦于麻木、倦怠、迷茫的生灵,在这无声的“道音”叩问下,心神俱震!
有人于浑噩中惊醒,回顾半生,潸然泪下。
有人于绝境中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微光。
有人放下执念,心境豁然开朗。
有人明悟己道,前路骤然清晰。
一点,两点……亿万点心灵的微光,在沉寂的星海中次第亮起,如同夜幕中复苏的星辰!那弥漫的灰色“心疫”在这无数心灵之光的照耀与冲击下,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去!
林清羽以自身归真之境,行此“星海叩心”之术,不强制,不干预,只是引导众生,自医其心!
离朱与素衣看着这波澜壮阔又无声无息的一幕,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明悟。这才是真正的医道极致——医心!
良久,林清羽收回造化针,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行此覆盖星海的叩心之术,对她亦是巨大的消耗。但看到星海中那重新焕发的生机与活力,她眼中唯有欣慰。
“心疫渐退,然沉疴非一日可除。日后,需靠他们自身了。”她轻声道。
星海似乎恢复了宁静与生机。
但林清羽却微微蹙眉,抬头望向虚空深处。在她方才叩问星海众生心门之时,她那归真之境的感知,似乎隐约触碰到了某种……更加庞大、更加古老、与这“心疫”乃至之前“万疫”似乎都有着某种隐秘联系的……“存在”。
那感觉一闪而逝,却让她灵台莫名泛起一丝警兆。
“看来,源骸并非终点。”她低声自语,“这片星海的秘密,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新的征程,或许已在脚下。
《刺世天罡》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皮皮读书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皮皮读书!
喜欢刺世天罡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刺世天罡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