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柔软的头发用一根赤金环扣高高束起，露出一张玉雪可爱、如同年画娃娃般精致的小脸。
唇红齿白，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清澈见底，此刻正因兴奋而闪闪发亮，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令人心头发毛的执拗。
正是商家幼子，商弦歌。
他一手叉腰，一手得意洋洋地指着那群溃逃乞丐的背影，脆生生的童音响彻半条街，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悲悯”：
“跑什么跑！小爷是怕你们饿死！铁柱！小虎！给我追！今天这条街上的，一个都不许漏掉！必须让他们都吃饱！”
“是！小公子！”
两个身着商府护卫服饰、身材魁梧健硕如同铁塔般的壮汉应声而出，如同猛虎扑入羊群！
他们动作迅猛，目标明确，一人手里提着个巨大的食盒，里面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香味和油腻的复杂气味。
铁柱几步就追上了一个跑得慢的老乞丐，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攥住对方干柴般的手臂，毫不费力地将挣扎哭嚎的老者拖了回来。
他咧开嘴，露出憨厚又带着点蛮横的笑容，另一只手麻利地从食盒里抓起一个表皮雪白、渗出可疑褐色汤汁的大馒头，就往老乞丐嘴里塞：
“老丈！别不识抬举！我家公子心善，赏你饭吃！吃了就不饿！张嘴！”
“唔…唔唔…呕…”老乞丐被那可怕的油味熏得翻白眼，死命摇头紧闭着嘴，浑浊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啧！敬酒不吃吃罚酒！”旁边的小虎见状，一个箭步上前，配合默契，大手铁钳般捏住老乞丐的下颌，稍一用力。
“咔吧。”轻微的骨头错位声。
老乞丐的嘴被迫大大张开，发出绝望的嗬嗬声。
铁柱眼疾手快，将那沾着汤汁的馒头整个儿塞了进去，差点捅到喉咙眼！
然后大手用力捂住老乞丐的嘴，瓮声瓮气地命令：“嚼！咽下去！公子说了，怕你饿死！这可是为你好！”
老乞丐双眼翻白，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呜咽。
商弦歌站在不远处看着，小脸上满是“行善积德”的认真和满足，甚至还用力点了点头，仿佛在肯定护卫们的“义举”。
阳光落在他鲜红的衣袍和天真无邪的小脸上，却在地上投下一道与年龄和外表截然不符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影。
不远处一个卖脆饼的小贩，看着这“赏饭”的一幕，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发白地嘀咕：“乖乖……这商小公子‘行善积德’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时光匆匆转眼商弦歌已经十二岁了，青锋城的低阶修士们迎来了他们的至暗时刻。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城西小巷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粗布道袍的年轻修士慌不择路地狂奔，时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
他腰间挂着的铜钱剑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巷弄里显得格外刺耳。
\"仙长留步！\"
清脆的童声从巷口传来，修士脚步骤然刹住。只见一个红衣少年斜倚在墙边，手里晃着一本破破烂烂的线装书，笑得见牙不见眼。
晨光给他精致的轮廓镀了层金边，看起来活像年画里走下来的金童——如果忽略他脚边捆得结结实实的三个同门师兄的话。
\"你、你别过来！\"修士哆哆嗦嗦地拔出铜钱剑，\"我、我可是清风观内门弟子！\"
商弦歌撇撇嘴，随手把书往怀里一揣：\"清风观了不起啊？\"他伸出白嫩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铜钱剑，\"你这剑，掺了三成黄铜。\"
修士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铜钱剑突然\"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断裂处露出蜂窝状的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噬过一般。
\"你瞧，质量多差。\"商弦歌惋惜地摇摇头，从袖中掏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册，\"我这有本《无敌筑基心法》，只要十块灵石......\"
\"我不要！\"修士惊恐地后退，\"上周买你功法的张道友现在还躺在药王谷呢！\"
\"那是他练得不对！\"商弦歌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把书塞进对方怀里，\"这本是改良版，包你三月筑基！\"
修士刚要挣扎，颈间突然一凉。低头看去，一根金线不知何时已缠上他的喉咙，正威胁似的微微收紧。
\"买不买？\"商弦歌眨巴着大眼睛，语气天真得仿佛在问\"吃不吃糖\"。
一刻钟后，商弦歌哼着小曲走出巷子，腰间钱袋叮当作响。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那位硬气的清风观弟子终究还是没忍住翻开了功法。
\"第十七个。\"少年满意地拍拍钱袋，突然耳朵一动，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眼珠一转，飞快地翻上墙头，像只猫儿轻盈地蹿进隔壁院落。
几乎同时，商弦礼带着两个家仆冲进巷子。商家大公子看着满地打滚的修士和散落的书页，额角青筋暴跳：\"商！弦！歌！\"
墙头上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大哥，我在帮他们筑基呢！\"
\"你管这叫帮？\"商弦礼一把抓起地上的书册，随手翻开一页，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每日倒立三个时辰，以脚底板吸纳天地灵气......\"
再翻一页：\"若觉丹田发热，乃灵气充盈之兆，当以头撞墙九九八十一次，助其液化......\"
最离谱的是最后一页：\"筑基关键，须寻一粪坑跃入，以浊气冲开天门......\"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商弦礼气得手抖，\"你知不知道，昨天药王谷又送来账单了！\"
商弦歌吐了吐舌头，正要开溜，忽听巷口传来一声怒吼：\"小兔崽子！老子跟你拼了！\"
只见一个满脸涨红的壮汉挥舞着菜刀冲来，头顶冒着诡异的白烟——正是三天前被忽悠着买了《金丹速成法》的屠夫老王。
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奇形怪状的人：有倒着走路的，有不停撞墙的，还有个浑身涂满金粉在太阳底下打坐的......
\"完了完了，受害者协会找上门了。\"商弦歌缩了缩脖子，正要开溜，突然被一只大手拎住了后领。
\"大哥饶命！\"他条件反射地抱住脑袋。
\"现在知道怕了？\"商弦礼冷笑，转头对家仆道，\"去账房支五十块灵石，给诸位赔礼。\"
\"五十？！\"商弦歌瞪大眼睛，\"我那功法成本才三文钱！\"
回应他的是兄长一记爆栗。
回府路上，商弦歌捂着额头嘟囔：\"我真是为他们好......那些名门大派的功法动辄上百灵石，他们哪买得起？\"
\"所以你就卖假功法？\"
\"谁说是假的！\"少年不服气地昂起头，\"《无敌筑基心法》明明很有效！\"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众人回头，只见城北某处升起一道黑烟，隐约可见个人形物体在天上划出优美的抛物线......
商弦礼面无表情地看着幼弟。
\"呃......\"商弦歌心虚地低头，\"可能是王屠夫练到第三章了......\"
刚进府门，一阵夸张的大笑就从回廊传来。商弦乐扶着柱子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听说你又把修士练吐了？哈哈哈哈！\"
\"二哥！\"商弦歌眼睛一亮，立刻告状，\"大哥又扣我零花钱！\"
\"该！\"商弦乐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你知道现在外头怎么传的吗？说商家小公子卖假功法，专骗穷修士......\"
\"胡说！\"商弦歌气得跳脚，\"我明明只收他们成本价！\"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崭新的账册，\"你看，张秀才家贫，我只收了三文；李铁匠女儿病重，我倒贴了二两银子......\"
商弦礼一把夺过账本，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账目确实如幼弟所说，非但没赚钱，反而贴出去不少。只是......
\"那你为何还要......\"
\"因为他们看我的眼神不一样。\"商弦歌突然低声道，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颈间的金线，\"那些名门弟子来买法器时，从来不用那种眼神看爹爹和大哥......\"
庭院一时寂静。商弦礼和商弦乐对视一眼，突然明白了幼弟的执拗从何而来——那些低阶修士看向商弦歌时，眼里没有惧怕或厌恶，只有纯粹的羡慕与渴望。
这对从小在\"怪物\"流言中长大的孩子来说，太珍贵了。
\"傻小子。\"商弦乐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想要朋友直说啊，二哥带你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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