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噜…”
均匀的、带着点小呼噜的鼾声，在溪边温暖的草地上持续了不知多久。阳光从正午的炽烈，渐渐变得柔和金黄，给小六子糊满泥巴的小脸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几只胆大的麻雀甚至跳到了他身边不远的地方，蹦跶着啄食草籽，好奇地打量这个散发着怪味的“大型障碍物”。
“咕噜噜噜——！！！”
一声比雷声还响、带着强烈抗议意味的腹鸣，如同沉睡巨兽苏醒的咆哮，猛地打破了这片宁静！声音之大，吓得那几只麻雀“扑棱棱”一下全飞跑了。
鼾声戛然而止！
小六子林天生猛地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混沌，但肚子那火烧火燎、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揉搓的剧痛感，瞬间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
饿！
好饿！
饿得眼冒金星！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感觉能吃下一头烤全牛！不，两头！
“呃…” 他痛苦地蜷缩起来，捂住自己疯狂抗议的肚子，感觉胃袋空空如也，正在疯狂地自我消化。睡前的疲惫感被饥饿感碾压得渣都不剩，只剩下一种抓心挠肝、恨不得啃草皮的强烈冲动！
“饿…饿死小爷了…” 他呻吟着，挣扎着从草地上坐起来。阳光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洒满山谷，给那破败的荒村也蒙上了一层暖色，却丝毫无法温暖他空空如也的五脏庙。
他环顾四周，溪水潺潺，鸟鸣依旧，荒村依旧寂静。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下游那几间破败的茅屋…等等！
他的鼻子，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猛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诱人的气息！
不是青草香，不是泥土味，也不是溪水的清新。
是…饭香！
一缕极其淡薄、却无比真实的、混合着谷物焦香和某种蔬菜清甜的气息，如同勾魂的丝线，乘着傍晚的微风，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源头，似乎正是荒村最靠近山脚、也是唯一能看到一丝微弱青烟从破旧烟囱里冒出来的那户人家！
“饭…是饭！有人在做饭！” 小六子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绿油油的，像饿了好几天的狼崽子！口水瞬间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差点流出来。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巨响。
希望！活着的希望！食物的希望！
巨大的诱惑瞬间压倒了五师姐“别惹事”的叮嘱，也暂时驱散了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和一丝警惕。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吃的！必须搞到吃的！
他挣扎着爬起来，感觉腿还有点发软，但食物的召唤给了他力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道袍被体温和阳光烘得半干，但依旧硬邦邦、皱巴巴的，糊满了干掉的泥巴，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汗馊、水腥、泥土和淡淡血腥的“独特”气息。头发乱得像被雷劈过的鸟窝，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活脱脱一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小叫花子，还是最惨的那种。
“啧…这样子去敲门要饭…估计会被当成妖怪打出来吧？” 小六子有点犯愁。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又看了看远处那缕诱人的炊烟，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个无比熟悉、刻在骨子里的念头瞬间冒了出来——“借”！
没错！清虚观小六子看家本领之一：顺藤摸瓜，不对，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丹房的“烤地瓜”，赤霞师姐的“仙酿”…都是这么“借”来的！虽然最后都…嗯…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江湖救急！小爷我这是借！不是偷！” 小六子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猫着腰，借着半人高的荒草和村边歪七扭八的栅栏、土墙的掩护，像只经验丰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户冒着炊烟的人家摸了过去。
动作嘛…虽然饿得腿软，但“逍遥游”的身法底子还在，蹑手蹑脚间，倒也带着点歪歪扭扭的灵活。就是那身破袍子，在草丛里刮得“嗤啦嗤啦”响，让他心惊肉跳，生怕惊动了什么。
靠近了！更近了！
那饭香味儿越来越浓！
是煮粥的米香！还是那种带着点焦糊味的锅巴香！里面似乎还混着一点…野菜的清苦味？
咕噜噜…肚子叫得更欢了，仿佛在催促他快点行动。
小六子终于摸到了那户人家的土墙根下。这房子比村里其他几间看起来稍微“体面”一点点，至少茅草屋顶还算完整，土墙裂缝也被黄泥仔细糊过。矮矮的篱笆墙围出一个小院，院子里收拾得还算干净，没有太多杂草，角落里堆着些柴火。那股诱人的饭香，正是从院子一侧、那个用茅草搭着顶棚的简陋灶房里飘出来的！
灶房没有门，只挂着半截脏兮兮的布帘子。里面传来“噼啪”的柴火爆裂声，还有锅勺刮擦陶罐的轻微声响。
有人在里面做饭！
小六子紧张得手心冒汗，心脏“咚咚咚”狂跳，比被魔修追时跳得还快！他咽了口唾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扒着土墙，一点一点地挪到灶房那半截布帘子旁边，找了个布帘子没遮严实的缝隙，把一只眼睛凑了上去，偷偷往里瞧。
灶房里光线有点暗，只靠灶膛里跳动的火光照明。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蹲在灶膛前，用一根烧火棍拨弄着柴火。看背影和发髻，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灶台上，一口黑黢黢的陶罐架在火上，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米粥混合着野菜的香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那味道，在小六子闻来，简直比清虚观最上等的灵米饭还要香一万倍！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口陶罐，口水疯狂分泌，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抱着罐子舔一遍！
小姑娘似乎没发现窗外的偷窥者，专注地拨弄着火，时不时用袖子擦擦额头上被火烤出来的汗。
机会！
小六子眼珠一转，故技重施！他记得在清虚观，有时候溜进丹房或者厨房，如果里面的人背对着门口，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点东西。这次也一样！目标——灶台上那罐香喷喷的野菜粥！或者…旁边篮子里好像还有两个黑乎乎、像是粗粮做的饼子？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的“逍遥游”功力，像只准备偷油的小老鼠，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朝着灶房门口那半截布帘子…摸了过去。
一步…
两步…
距离布帘子越来越近…
饭香越来越浓…
肚子叫得越来越响…
就在他的脏爪子即将撩开那半截布帘子，准备实施他伟大的“借粮”计划时——
“吱呀——”
一声轻微的、带着迟疑和好奇的开门声，突然从他身后院子那破旧的木门方向传来！
小六子浑身汗毛瞬间炸起！动作僵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咒！他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院子那扇歪歪斜斜的木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门缝后面，露出一张小小的、带着明显菜色、却干干净净的小脸。小女孩，扎着两根枯黄细软的羊角辫，穿着一身打了好几个补丁、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她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如同林间小鹿般纯净清澈的大眼睛，怯生生地、带着十足的好奇和一点点害怕，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个正鬼鬼祟祟趴在灶房门口、准备“借”东西的、浑身脏污散发着怪味的不速之客！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六子：“……”
小女孩：“……”
灶房里，柴火“噼啪”爆响了一下。
院子里，几只晚归的麻雀扑棱棱飞过。
小六子的肚子，不合时宜地、惊天动地地“咕噜噜噜——！！！”响了一声！声音之大，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
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腹鸣”吓了一跳，小小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但那双纯净的大眼睛依旧好奇地看着小六子，没有尖叫，也没有立刻跑掉。她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理解眼前这个“奇怪生物”的行为。
小六子脑子里“嗡”的一声！完了！被抓现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清虚观“借圣”的一世英名……这下彻底毁了！他尴尬得脚趾头能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办？跑？还是…杀人灭口？呸呸呸！想什么呢！
他还没想好对策，就见那个小女孩，歪了歪小脑袋，用带着浓浓乡音、软软糯糯的声音，小声地问了一句：
“你…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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