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父驾着骡车赶到镇上的时候，他儿子钟志成正在刨木头。
整个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忙活，脚下已经堆了到膝盖的木头花，钟父在外面跟他打招呼：
“小成啊，先别干了，回家吃饭去吧。”
钟志成抬头，诧异：
“爹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吃饭啊！”
“不成啊……”
钟志成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他师傅抱着个碗走了出来：
“聊什么呢？活干完了吗？”
他师傅后面还跟着他两个师兄。
“小成啊，活干的不麻利就算了，还在这偷懒。你这样什么时候能学到东西啊？你对得起师傅对你的教诲吗？”
“就是啊！师傅我给你说，我昨天还看见小成在和迎春偷偷聊天呢！你可得小心点，别叫迎春被人骗走了！”
张四听这话脸都黑了：
“钟志成，你这活不干完不许吃饭！”
“是，我这就干。”钟志成抹了把脑门的汗，又看了眼门口的爹。
“爹你回去吧，我在干活呢！”他还能露出笑脸来。
钟宏远嘴都抿成了一条线：
“你还有多少活要干？”
“还有这些木头要刨，不刨平整了做不了家具。”
“这么多？”钟宏远看着儿子身后的几十根木头，火蹭地一下就冒出来了：
“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你跟爹说实话，你这一个月在这干活，能吃上几顿午饭？”
“爹……”钟志成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张四已经注意到外面的是钟志成他爹，他也不看在眼里：
“不想干了就给我卷铺盖走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我干！我干！我这就干！爹你快回去吧！”
“我是要回去，你也要跟我一起回去！”钟宏远一脚踢开院子门：
“你姐回来了，你姐夫带了礼物上门，让你回去一起吃饭。
你姐夫没有不认咱家。有他在，让他以后给你介绍个轻松的活计，或者你姐夫出去读书，你给他在家看看门都成，你还怕你姐夫日后不会拉拔你吗？”
“真的？！”钟志成一下站了起来，头上的木头花掉到肩膀上：
“姐夫和姐还好好的？那再好不过了！”
“嗯嗯。咱们走吧。”
钟志成犹豫了一下，钟父大骂：
“还看什么看，学不着东西，没有钱，饭还吃不饱，不如不学！走了！”
“好！我去收拾东西。”
钟志成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两床铺盖，他也就这点东西。
“爹，哪来的骡子？真漂亮啊！又壮实！”
“你姐夫借给我的，让我快点把你接回去。”
“哇！真好！”
父子俩就这么走了，留下师徒三个面面相觑。
“师傅，那个傻子真走了……”
“走就走！没用的东西，谁稀罕！”
张四脸憋成紫红色。
尽管他比谁都清楚，像钟志成这样又勤快又没有心眼的徒弟难找，可他作威作福惯了，说不出让人回来的话。
从后面走出来个姑娘，端着碗白水：
“爹，志成呢？”
“还志成志成的，他走了！”
“怎么就走了？”张迎春瞪大眼睛。
“他爹来接他了，说什么他姐夫来家里，以后可以给他介绍活计。
一个穷书生装什么装？要真有本事，他这个当小舅子的用得着来做学徒？”
张四对此嗤之以鼻。
“什么？！”张迎春却是激动地碗都掉地上了：
“爹，你知不知道志成他姐夫是今年的秀才，还是案首！就是那个叫季尘的！”
“什么！！！”这次张四叫的声音更大，他身后两个徒弟也一个比一个吃惊：
“你怎么不早说？”
“志成跟我说的，他说他姐夫和姐姐关系不好，他不可能沾到姐夫的光，只愿姐夫别把他姐姐休了才好。
谁能想到他姐夫会叫他爹来接他……看来这家子关系没那么差。”
张四闻言一句话都说不出，许久憋出来个：
“你不是喜欢他吗？你去找他，就说你愿意嫁给他。”
“爹？！”张迎春又惊又喜。
另外两个学徒大惊失色：
“师傅，钟志成那个穷小子配不上迎春。”
“是啊是啊！而且您就迎春这么一个姑娘，嫁给那种傻子，以后会吃苦的！”
“闭嘴！”
张四瞪了二人一眼，他本来是想着拿钟志成当苦力，再从这两个“滑头”里挑一个做上门女婿。
毕竟做生意不能只有手艺，也要有头脑，这两个又是自己的远亲，关系更亲近些。
可现在，明显钟志成那边更好些。
“你们两个还在这废什么话？还不去干活！那些木头都是你们要刨的吧？整天欺负人家新来的，你们也真好意思。”
“师傅？”
“不干就滚！”
父子俩赶着车，路上钟志成问：
“爹，姐夫真的会帮我吗？”
钟宏远摇头：
“他没说，我也不会提。你姐以后日子不定过得是好是坏，咱们不能给她添乱。
更何况你姐夫以前受苦的时候咱们没帮忙，现在有什么脸要好处？”
“那我……”
“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在家里种地吧，爹再帮你多打听打听哪里可以学手艺。像张四这样的师傅不成，你看看你这回瘦的！”
钟志成乐呵呵地应了。
他其实早就觉得种地比学木匠好，虽然累起码能吃饱啊！
因为他爹求了那么多人才找到的这个机会，还给张四塞了不少东西，他才只能忍着，委曲求全。
正走着呢，二人就听见路边传来哭天喊地的声音：
“你们信我，那个季尘真的是个狼心狗肺的！
他爹走得早，我们一家人节衣缩食把他养大，结果他现在居然不认我们！我可是他亲祖母啊！
他这样没良心的，不配做秀才，不配吃上官家粮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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