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递给李总一个“请放心”的眼神，扭头示意贾士成，贾士成收到信号，将资料递给最边上的关子瑞，关子瑞绕过长桌绕到对面身后，一个个分发资料。
一系列配合行云流水，十分默契。
贾士成道：“邹律师所说更有运营经验的公司，一定包括悠享传媒吧，他们是目前国内签约影视明星最多的mcn机构，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悠享传媒旗下影视明星的短视频账号的运营情况。”
对面稍显讶异，邹律师先翻了翻，刚要划重点给翻译派活儿，便看到lana的经纪人拿到的是英文版本。
两人同时瞥一眼江清月。
江清月接过贾士成的话：“纵向对比看到，悠享传媒旗下明星短视频账号互动数据和各项收益最高的都是这位孟女士；但横向对比，她的其他媒体指数并不高，简言之，她并不是最红的。为什么她能够在短视频平台获得比她红得多的人更好的数据和收益？”
“孟女士是悠享传媒合作的第一个明星账号，她是悠享的名片，”江清月并没有点到为止，视线一转，对着那位外籍经纪人道：“lana对于cdg就类似孟女士对于悠享传媒，所以cdg没有签约过其他明星，并不是cdg的劣势，反而是优势，lana对于其他公司只是锦上添花，只有和cdg才是双赢。”
她眼神和语气极具感染力，所以即便那位经纪人听不懂中文，也还是专注地看着她说话。
翻译人员还在努力同传，邹卓飞道：“既然肯定我方艺人的价值，就更有必要让渡部分权益，来更顺利地促成你所说的双赢，我方对分成条件存在异议。”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谈判者，看似步步退让，但其实知道哪里该放，哪里该抓，不受情绪鼓动，一寸不让地强调核心利益。
江清月没有立即同意或拒绝，沉默几秒，她申请休息，商议商议。
“为什么要暂停，对面要以为我们没有底牌，非他不可了！”李总低声呵道。
“对抗只是谈判的手段，不是目的，目的还是要谈成，必然有相互妥协，硬碰硬是没有意义的，”她耐心解释：“暂停有利于推进谈判，请您相信我。”
来到隔壁会议室，没等江清月开口，李总下了死命令：“分成不能再让，这个条件我去请谁不好，这个节骨眼找个老外别提增加多少工作量！”
闻言，关子瑞和贾士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紧抿的双唇传达了相同的感受：最难搞的情况不是对手强劲，而是己方客户并不坚定。
江清月双手撑在桌面，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李总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她抬眼：“李总，一起搞个大新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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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城机场，商务舱候机室，室内室外一样的冰冻三尺。
宗樾无论抛出什么话题都会掉地上，没有任何人接嘴，最后他只能拉上助理聊两句死天。
岑阙除非业务场合，其它时候向来惜字如金，他不说话也就罢了，就连整日叽叽喳喳的罗嫣也缄口不言，只时不时低头刷手机，偶尔瞥一眼岑阙，表情在茫然纠结和视死如归之间来回切换。
宗樾感觉问题出在“月老撕”身上，于是也埋头研究起江清月的博文。
于是整个候机阶段，都没有人再多说半个字。登了机，灭了灯，飞机起飞，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三张神态各异的脸。
罗嫣已经紧急注销了自己的乱码小号，把自己和月老撕，哦不，江清月律师的聊天记录反反复复地翻看，估计自己暴露的概率，也企图找到脱罪的理由。
宗樾在江清月数以千计的微博里，都没有看到关于自己的只言片语；然而却在那些无关的博文当中，照见了她与他分手的原因。
而岑阙，他的目光完全没有焦距，不知道是看着手机，还是屏幕后的什么东西。
口才卓绝如岑阙，一时间也无法形容在她的微博里看到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她给他打了码，如果不是他自己，估计没人认得出来。
她是不是觉得，他永远都不会对她这类博主感兴趣，永远不会关注，甚至不会多看一眼？
事实确实如此。如果不是宗樾好事当作八卦聊起，他也许永远不会知晓。
所以她如此肆无忌惮，将他每一句话拆分、解读，供人娱乐。
他说：“也有人这么说过。”
她评价：“对话持续很强，不算高冷，是否闷骚，打个问号。”
他说：“初恋。”
她评价：“用初恋、白月光等打造深情人设的，渣男概率大，慎！慎！慎！”
他发语音：“还没睡？”
她评价：“语音比文字暧昧，没聊几句来这套，这是高手！”
除去一些可能暴露身份的言论，他们之间的聊天几乎都被截图，虽然不像其它案例那样给出是否渣男的结论，但从评论区的反馈来看，他在她的聊天框里，是个没什么男德的闷骚男。
岑阙感觉胸腔里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鼻息里发出一声不自觉的嗤笑。
轻扬起，充满嘲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以为那充满试探、彼此图谋的开始，原来只是一场价值五位数的测试；
他点了收藏反复回看的聊天内容，原来也只是她处心积虑接近他的话术；
而他那些情绪翻涌直白袒露的关切爱意，在她看来也只不过是证实他轻浮随便的论据……
原来如此。
这可真是一个残酷的词——原来如此！
他到底算什么呢？
岑阙反反复复地回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现实与网络两个世界交叠重现，所有事件在时间的鱼骨线上依次排列，他企图找到她哪怕一点点动心的证据……
红果园午餐的瞬间，小区喂猫的瞬间，海川漫步的瞬间，旁听庭审的瞬间……
有没有？
她有没有一点点真情实感地靠近、接受或者动心？
他沮丧地发现，无论他如何静心，都没有办法将博文中那些冰冷的文字从这些画面中剔祛。
他反反复复地回忆，可怎么也看不清这些场景中她的表情，无法窥探她哪怕一丝真实的情绪。
她到底有没有真实地存在？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欻”的一声响，飞机重重落地，在此起彼伏的议论与咒骂声中，滑行入港。
原本以为漫长无比的航程，猝不及防就结束了。
岑阙睁开眼。
外头天寒地冻，他抵达真正的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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