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要?新政录》载:自魏进忠伏诛已历数载,彼时天下初定,乱象犹存。帝萧桓心怀壮志,欲振朝纲,遂大行新政,决意彻查清算阉党余孽,整肃官场吏治,以正朝纲,以安民心。
一日,帝于朝堂之上,与群臣共议西北军饷诸事。其间,帝亲览旧档,目光扫处,忽见谢渊之名,不禁神色凝重,手中朱笔戛然而止,喟然长叹曰:“想当年,谢渊冒死谏言,力阻克扣军饷之举,其言辞恳切,字字泣血,情真意切,朕竟悔当初未听其言,致有今日追思之憾!” 此语一出,朝堂阶下顿时一片死寂,众人皆噤若寒蝉,唯闻殿外风声呜咽。
越日,帝之喟叹迅速传遍朝堂内外。时逢吏部正拟新选官规,旨在选拔贤能,革新吏治;户部亦忙于核校盐铁旧账,力求厘清财政,开源节流。百官于新政研讨之际,每每论及,无不提及谢渊。或忆其于朝堂之上,据理力争,勇抗权势之凛凛英姿;或叹惜其精心谋划之良策,竟被无端沉埋,终不得施展。众人思及于此,皆不禁怅然若失,感慨万千。
忠魂遗志
紫殿风清扫旧尘,良臣寒骨埋尘坌。
直言曾折奸佞锐,遗策今苏黎庶贫。
朝论每思贤士苦,庭议常惜栋梁沦。
新政当承未竟志,莫教青史再含颦。
早朝散时,秋霜未消,宫道青石板上凝着薄白。萧桓提及谢渊的话语,如晨雾漫过朱红宫墙,先在各部堂官间传开,又顺着廊庑飘进各司署。太子太保沈敬之拄着檀木拐杖走在最前,拐杖头叩击石板,笃笃声响里满是沉郁,身后几位老臣亦步亦趋,没人先开腔,却都默契地放慢了脚步。
“谢玄桢(谢渊)当年在文华殿,为西北军饷与魏进忠拍案对峙,”沈敬之忽然停步,转身看向众人,霜白胡须上沾着细碎的霜花,“他把军饷亏空的账册拍在御案上,墨汁溅脏了绯色官袍也毫不在意,只喊‘陛下若信奸佞,边关必乱’。那时老夫拉他衣角,他却回头说‘沈公,我若退了,戍卒就要冻毙荒野’。”
尚书令楚崇澜闻言,指尖摩挲着袖中半枚竹制书签——那是谢渊当年赠他的,竹纹间还留着谢渊批注《盐铁论》时的墨痕。“何止军饷,”他接口道,“谢公当年递的《民生疏》,开篇就说‘百姓之贫,非惰也,税重也’,力主废魏党设的‘织造附加税’。如今我们推行新政,废的正是这苛税,江南织造局的奏报刚到,说织户们都在念谢公的好。”
兵部尚书秦昭按了按腰间的佩刀,刀穗是西北戍卒所赠的粗麻线编的。“当年戍卒断粮三月,是谢公乔装成商贩,私运二十石麦饼入营,”他声音发哑,“魏进忠告他‘通敌资寇’,他在天牢里还写密信给我,说‘秦兄,守住边关,莫让我的麦饼白送’。如今军饷足额,烽火台林立,可谢公再也看不到了。”
年轻的吏科给事中赵毅跟在队尾,听得眼眶发红。他虽未见过谢渊,却在整理旧档时读过那封天牢密信,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沈公、楚公,”他上前一步,“如今选贤令推行,我们是不是该把谢公的事迹写进《新官守则》?让后辈知道,何为‘为官当忠’。”沈敬之闻言颔首,拐杖又叩了叩石板,这一次,声响里多了几分坚定。
吏部衙署的窗棂糊着新的桑皮纸,阳光透进来,在案上的旧卷宗上投下光斑。沈敬之回到署中,便让吏员取来当年谢渊任职吏部时的存档,木盒打开时,一股樟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最上面是一本《选官刍议》,封皮已被翻得发毛。
“你看这里,”沈敬之指着其中一页,对吏部右侍郎陆文渊说,“谢公主张‘选官不问出身,但看实绩’,当年他举荐苏州小吏李董,说‘此子在县丞任上,三个月厘清积案四十起,比世家子弟强十倍’。魏进忠骂他‘引寒门乱朝堂’,他却硬顶着把李董保了下来。”
陆文渊俯身细看,只见页边有谢渊的朱批,字迹遒劲:“官者,民之牧也,牧者当知草枯苗荣,而非论门阀高低。”他想起昨日李董从苏州送来的奏报,说当地秋粮亩产比去年增三成,忍不住叹道:“如今李董已是苏州知府,百姓为他立了德政碑,这都是谢公当年的眼光。可惜谢公没能看到,他保下的寒门士子,如今都成了新政的骨干。”
吏员端来热茶,沈敬之却没碰,伸手从卷宗下抽出半块干透的麦饼——那是谢渊当年去西北赈灾时,从怀里摸出来给流民的,后来被流民辗转送到吏部,沈敬之一直存着。“这麦饼比黄金还重,”他摩挲着麦饼上的齿痕,“谢公说‘当官的若吃不下百姓吃的苦,就别占着百姓的粮’。如今我们拟新选官规,第一条就得加‘亲赴基层三月’,这是谢公教我们的。”
陆文渊点头,提笔在新拟的《选官规》上写下“以谢渊为鉴,务求真才”八个字。窗外的秋风卷着银杏叶飘进来,落在《选官刍议》上,仿佛在为这份迟来的践行,添一抹无声的呼应。
尚书省议事厅的烛火点到第三根时,楚崇澜仍在翻谢渊的《民生策》。案上摊着两卷文书,一卷是谢渊的手迹,纸边有被水浸过的皱痕——那是当年魏党查抄谢府时,谢夫人藏在水缸里才保住的;另一卷是工部郎中江澈的治水奏疏,字迹虽异,“疏水而非堵水”的核心却如出一辙。
“谢公当年勘察江南水患,在太湖边住了半个月,”楚崇澜用银箸指着《民生策》中的治水图,“你看这道引流渠,他标着‘绕田而行,不毁一苗’,江澈如今修的主干渠,走的正是这个线路。前日江澈来信说,当地老河工都记得,当年谢大人跟着他们踩泥巴,裤脚全是淤斑。”
工部尚书冯衍凑过来,指腹抚过谢渊画的水闸示意图:“这‘叠石水闸’的法子,比我们之前用的木闸结实十倍,魏党当年说这是‘劳民伤财’,把图纸烧了,还好谢公留了副本给我。如今江南水闸建成,今年秋汛没淹一亩田,这都是谢公的心血没白费。”
户部尚书周霖捧着盐铁账册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激动:“楚大人,谢公当年提的‘盐课分户管理法’太管用了!之前盐商勾结官吏,私吞盐税三成,如今我们按谢公的法子,把盐课分到州县核算,这个月的盐税就比上月多了六成,而且百姓买盐的价钱降了一半。”
楚崇澜闻言,拿起朱笔在《民生策》的封皮上题了“新政之基”四字。烛火跳着溅出火星,落在谢渊的签名上,他下意识地用指腹按灭,指尖触到纸页上的凹痕——那是谢公反复修改时留下的指印。“谢公虽不在了,但他的法子还在,”楚崇澜轻声道,“我们把这些策论编印成册,发给各州府,让天下官员都学学,什么是真的为民做事。”
都察院的夜总是比别处沉,左都御史虞谦对着一盏孤灯,翻着魏党构陷谢渊的卷宗。最上面的是谢渊的狱中血书,纸页泛黄,“臣无通敌之心,唯怀报国之志”十个字,是用指甲蘸着血写的,笔画边缘还留着指甲划过的裂痕。
“当年魏进忠让人把谢公的奏疏全换成了‘反诗’,呈给陛下,”虞谦的手指捏得指节发白,指腹在“通敌”罪名下反复摩挲,磨得纸边起毛,“谢公在朝堂上辩白,拿出军饷账册当证物,魏党却让人当场烧了,说‘奸贼伪造证据’。老夫当时就在场,看着谢公被锦衣卫(玄夜卫)拖走,他回头喊‘虞兄,帮我把账册残页收好’,声音都哑了。”
内阁阁老杨启(掌监察)推门进来,带来了新查到的证据——魏党亲信的供词,上面写着“是魏公让我们买通狱卒,不给谢渊水喝,逼他画押”。“这些狗贼,”杨启把供词拍在案上,“谢公在狱中渴了三天,却宁肯舔墙上的潮气,也不画那个‘反’字。如今我们清算余孽,第一个要办的,就是当年害谢公的狱卒和笔吏。”
虞谦拿起血书,对着灯光照了照,背面隐约有淡淡的字迹,是谢渊写的《监察要则》:“御史当如剑,斩奸佞而不避权;当如镜,照冤屈而不欺心。”“你看,”他把血书递给杨启,“谢公到死都在想监察的事。如今我们整肃御史队伍,就按他写的这个来,敢徇私的、敢避祸的,一律罢官。”
窗外的梆子敲了三下,杨启把血书小心收好,放进特制的木盒里。“明日早朝,我们把这些证据呈给陛下,”他沉声道,“不是为了追封,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谢公是冤的,忠良是不会被埋没的。”虞谦点头,孤灯的光映在两人脸上,也映在血书的残页上,红得像从未冷却的赤诚。
吏部的选官册上,寒门士子的名字占了三成,温庭玉(吏部左侍郎)用朱笔圈出一个叫“陈默”的书生,备注着“谢渊当年举荐,因魏党打压未仕”。“这个陈默,在江南教农桑五年,写的《蚕桑新法》很有用,”温庭玉对陆文渊说,“谢公当年的举荐信里写‘此子肯蹲田埂,能成大器’,我们这次把他补到户部,管农桑事务正好。”
户部衙署里,方泽(户部右侍郎)正盯着漕运账册,上面的损耗率从去年的三成降到了一成。“这都是谢公的法子,”他指着账册上的“分段监运”字样,“谢公说‘漕运贪腐,多在中途换船时’,让每段都设监官签字,谁出问题找谁。如今漕船到京,米袋都是封好的,再也没人敢私拆了。”
礼部的科举新题拟好了,吴鼎(礼部尚书)圈定了“农桑利弊论”作为考题,旁边批注着“谢渊当年言‘科举当考实务,而非死记经书’”。“之前的科举,考的都是八股文,选出的官连麦苗和杂草都分不清,”吴鼎对侍郎贺安说,“谢公当年就骂‘这样选官,是让书生误国’,如今我们改考题,就是要选能做事的人。”
刑部的狱牢里,郑衡(刑部尚书)正在复核当年谢渊平反过的“苏州盗牛案”。卷宗上有谢渊的批注:“民家丢牛,如丢半条命,不可轻判”。“谢公当年为了这个案子,亲赴苏州查了十天,找出了真凶,还了平民清白,”郑衡叹道,“如今我们平反魏党冤案,就要学谢公,不避权贵,只认证据。”
工部的工坊里,卢浚(工部右侍郎)正看着工匠们造新式农具,图纸是谢渊当年画的“曲辕犁”改良版。“谢公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犁比旧犁省力三成,”卢浚拿起一把刚造好的犁,“等明年春耕,发到江南去,百姓种地就不用那么苦了。谢公没做完的事,我们接着做。”
京郊的“忘忧茶肆”里,几张方桌拼在一起,沈敬之、孟承绪、纪云舟几位老臣围坐,桌上摆着一壶青梅酒——那是谢渊当年亲手酿的,谢府被抄后,是纪云舟冒着风险藏下来的,如今酒坛封泥已裂,酒香淡得像隔年的记忆。
“英宗在位时,谢公还是个小御史,就敢弹劾国舅爷贪腐,”孟承绪(中书令)给众人倒酒,酒液清冽,映着窗外的银杏黄,“当时英宗把他贬到云南烟瘴地,他走之前还跟我说‘孟兄,我虽走了,但弹劾的奏疏我抄了十份,总会有人看到’。这份韧劲,如今的年轻官员里少见啊。”
纪云舟(侍中)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闻了闻:“谢公回来后,就开始查魏党,他把魏党贪腐的证据藏在《论语》的夹层里,每天带在身上。有一次魏进忠搜他的身,他把书吞进嘴里,差点噎死,才保住了证据。后来那些证据,成了我们清算魏党的关键。”
沈敬之喝了口酒,辣得眼角发红:“谢公的夫人来找过我,说谢公在天牢里,最后说的是‘告诉陛下,江南的水渠该修了,西北的军饷该发了’。他到死都没说自己的冤屈,只想着百姓和边关。如今陛下终于醒了,可谢公却看不到了。”
茶肆老板端来一盘麦饼,是按谢渊当年的法子做的,粗面里掺了野菜。“几位大人,”老板轻声说,“小的父亲当年是西北戍卒,吃过谢大人送的麦饼,总说谢大人是活菩萨。如今听说朝廷在推行谢大人的法子,小的这麦饼,就当给谢大人上杯酒。”老臣们闻言,都默默拿起麦饼,嚼得格外慢。
西北边关的烽火台刚建成第十二座,蒙傲(大将军)站在台顶,望着远处的戈壁,手里捏着半枚铜符——那是谢渊当年给戍卒发的“求救符”,说“看到这个符,不管多远,我都来送粮”。如今烽火台的狼烟升起,传递的是捷报,而非求救信号。
赵烈(西北参将)捧着捷报上来,上面写着“鞑靼退至漠北,三年不敢南犯”。“将军,这都是托谢公的福,”赵烈声音洪亮,“当年军饷欠发,是谢公私运粮饷来;如今我们按谢公的法子,在烽火台周围开垦屯田,粮草够吃了,将士们打仗也有劲儿了。”
蒙傲指着台下的屯田,田里的麦长势正好:“谢公当年说‘边关要稳,先让戍卒有饭吃’,我们现在屯田的法子,就是他当年写在密信里的。你看那些老兵,都在田埂上插着小木牌,写着‘谢公之田’,说要让子孙都记得,是谁让他们能在边关安家。”
军卒们抬来一坛酒,是用屯田种的粮食酿的,酒坛上刻着“谢公同饮”四个字。“将军,”一个老兵上前道,“当年谢大人送麦饼来,说‘等打退鞑靼,我们喝庆功酒’,如今庆功酒有了,谢大人却不在了,我们敬他一杯。”蒙傲点头,亲自斟酒,洒在烽火台的基石上,酒液渗进石头缝里,像在诉说迟来的敬意。
夕阳西下,烽火台的影子拉得很长,蒙傲把那半枚铜符挂在台顶的旗杆上,铜符在风里叮当作响。“谢公,”他对着南方轻声道,“边关稳了,百姓安了,你的心愿,我们替你实现了。”
苏州的田埂上,李董(苏州知府)正跟着老农查看新麦,麦穗饱满,沉甸甸的压弯了麦秆。老农蹲下身,抚摸着麦秆,对李董说:“李大人,这‘分段育苗法’,还是当年谢大人教我们的,说‘早育苗,晚移栽,不怕倒春寒’。如今麦子亩产增三成,我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李董望着成片的麦田,想起当年谢渊在苏州当县丞时的情景——谢渊蹲在田埂上,把自己的官靴脱下来,给脚磨破的老农当垫子,手把手教他们育苗。“谢公当年说,‘当官的要把百姓的田当自己的田种’,”李董对身边的县吏说,“如今我们设的‘农桑学堂’,就是按谢公的意思办的,要让每个农户都学会新法子。”
江南水渠边,江澈(工部郎中)正在检查水闸,几个老河工围着他,指着水闸说:“谢大人当年画的图纸,我们都记在心里,这水闸的位置、高度,跟他画的一模一样。他说‘水渠要顺着地势走,不能硬来’,如今这水,想浇哪块田就浇哪块田,太方便了。”
浙江布政使秦仲带着赈灾银来到灾区,百姓们捧着新收的玉米迎上来,说:“秦大人,这玉米是谢大人当年从番邦引来的种子,说‘多种杂粮,不怕灾年’。如今灾年也有收成,我们都记得谢大人的好。”秦仲把赈灾银分给百姓,说:“朝廷推行新政,就是要完成谢大人的心愿,让大家都能吃饱穿暖。”
傍晚的炊烟升起,李董和江澈坐在田埂上,吃着老农送来的玉米饼。玉米饼的香气里,仿佛混着谢渊当年的笑声。“谢公没做完的事,我们接着做,”江澈咬了口玉米饼,“等水渠全线修通,我们还要修水库,让江南再也没有水患,再也没有饿肚子的百姓。”
翰林院的书房里,沈修(翰林院编修)正在抄录谢渊的奏疏,指尖沾着墨汁,在“陛下明鉴”四个字上反复描红。他的父亲当年是谢渊的下属,因替谢渊说话被魏党贬谪,临终前让他“一定要把谢公的忠直传下去”。
吏科给事中赵毅拿着自己的弹劾奏疏,来向沈修请教。奏疏里弹劾的是一位贪腐的知府,赵毅怕自己言辞不够恳切,特意来看看谢渊当年的弹劾疏。“谢公的奏疏,不说空话,全是证据,”赵毅指着谢渊的奏疏,“你看这里,他列了贪腐的时间、地点、证人,让奸佞无可辩驳。我要学他,做一把敢斩奸佞的剑。”
户科给事中钱溥刚从江南督查赈灾回来,带回了一本《谢公赈灾录》,是当地百姓自发编的,里面记着谢渊当年赈灾的一件件小事:给孤儿送棉衣,给病人熬药,帮老人修房子。“谢公的赈灾,不是只发粮,而是真的把百姓当家人,”钱溥对同僚说,“如今我们督查赈灾,就要学谢公,逐户核查,不让一粒赈灾粮被私吞。”
工科给事中程昱巡查西北烽火台回来,带来了一块烽火台的城砖,砖上刻着谢渊的名字。“戍卒们说,每修一座烽火台,就刻上谢公的名字,”程昱抚摸着砖上的字迹,“他们说‘谢公是我们的恩人,要让他看着边关安稳’。我这就上书陛下,把谢公的名字刻在所有烽火台上,让后人都记得。”
沈修把抄好的谢渊奏疏装订成册,取名《忠直集》,送给每一位新入仕的官员。“谢公是我们的老师,”他对年轻官员们说,“他教我们怎么当官,怎么为民,怎么在奸佞面前不低头。我们要把他的精神传下去,让大吴的朝堂,永远有忠直的声音。”
萧桓的御案上,多了一个紫檀木盒,里面放着谢渊的《民生策》和那半块麦饼。每日批阅奏折前,他都会先翻几页《民生策》,指尖抚过谢渊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那份炽热的赤诚。当他看到江南丰收的奏报时,总会想起魏进忠鬼魂说的“共犯”二字,更觉谢渊的冤屈,是自己当年最大的过错。
内阁议事时,周伯衡(首席阁老)总会把谢渊的遗策摆在案中央:“谢公的法子,都是从百姓中来的,我们推行新政,不能偏离这个根本。”当大臣们为“是否减免灾区赋税”争论时,他就翻开谢渊的《减税疏》,上面写着“灾年减税,非仁政,乃保命——百姓活,江山活”,争论便会立刻平息。
朝会之上,萧桓不止一次提及谢渊:“谢渊当年的话,朕没听,让他蒙冤,让百姓受苦。如今你们当学谢渊,有话直说,有策敢提,不要怕得罪朕,更不要怕得罪权贵。”百官闻言,都躬身应“诺”,声音比以往更响亮——谢渊的忠直,成了他们直言进谏的底气。
魏党余孽被彻底清算那天,百官在朝堂上列班,没人提议为谢渊举行盛大的祭奠,却都默契地穿着素色官袍。楚崇澜上奏:“陛下,谢公当年的遗策已全部推行,江南治水功成,西北边关安稳,盐铁改革见效,百姓安居乐业。这便是对谢公最好的告慰。”
萧桓望着阶下的百官,又看了看御案上的《民生策》,忽然明白:真正的“思谢渊”,不是哭哭啼啼的祭奠,而是把他的遗志变成现实,把他的忠直变成朝堂的风气。他拿起朱笔,在《民生策》的封皮上写下“国之良臣”四字,沉声道:“谢渊的名字,要写在大吴的新政里,写在百姓的心里,这比任何祭奠都重要。”
片尾
萧桓谈及谢渊的话语,最终化作了朝堂上最坚实的行动。没有追封的盛典,没有宏大的祠庙,谢渊的名字,却刻在了新政的每一项举措里:江南的水渠边,有他的治水思路;西北的烽火台上,有他的戍边理念;吏部的选官册中,有他的识人标准;百姓的粮袋里,有他的民生关怀。
沈敬之主导的选贤令,让寒门士子有了出头之日,李董、江澈等谢渊当年举荐或影响的人才,成了新政的中流砥柱;楚崇澜推行的盐铁与漕运改革,让国库充盈的同时,百姓负担大减;蒙傲主持的边关屯田,让西北彻底安稳,鞑靼再不敢轻易来犯。
百官论政时,仍会时常提及谢渊,不是空泛的惋惜,而是具体的践行:“按谢公的法子,这事儿该这么办”“谢公当年说过,治民要先懂民苦”,他的话语成了朝堂上的“新政标尺”,无需刻在碑上,却记在每个为官者的心上。沈修编纂的《忠直集》被列为新官入职必读之书,书页间的批注里,满是年轻官员“愿效谢公”的赤诚。
西北的烽火台陆续建成,每一块城砖都刻着“谢渊”二字,戍卒们换岗时总会抚一抚砖上的字迹,像与老战友道别。江南的农桑学堂里,先生教孩童读的第一句便是“谢公教我种新麦”,孩子们捧着的课本,封面是百姓手绘的谢渊蹲田埂的画像,线条质朴却神情真切。苏州的惠民药局前,百姓自发摆上一碗清水——那是谢渊当年赈灾时,给口渴孩童递水的模样,如今成了百姓最朴素的追思。
萧桓的御案上,《民生策》的纸页已被翻得发卷,空白处添满了他的批注:“此处当推广至全国”“谢公之策,今日方悟”。每年春耕,他都会命人将谢渊当年引来的玉米种子,分发给西北屯田的戍卒与江南的农户;每逢秋汛,他会亲自批阅治水奏疏,若有偏离“绕田疏水”原则的方案,便提笔批下“阅谢公太湖旧图”。他不再提“悔”字,却用每一次决策,践行着对忠良的告慰。
卷尾
史官在《大吴新政录》末页写道:“谢渊之冤,以新政雪之;谢渊之志,以民心承之。所谓忠魂,非烟祀之祭,乃活于江山万姓间。” 这话被萧桓看到,他提笔在旁批注:“朕之幸,谢公之愿,大吴之福。”
这年深秋,苏州的田埂上,李董陪着一位白发老农查看新收的冬麦。老农捡起一粒饱满的麦种,塞进李董手里:“李大人,你看这麦种,比当年谢大人带来的还要好。等明年播种,我要把谢大人的名字,也种进地里。” 远处的农桑学堂传来孩童的读书声,与西北烽火台的戍歌遥遥相应,风过处,麦浪翻滚如金涛,载着未竟的遗志,奔向无尽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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