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帐内，空气紧绷如弓弦。
萧衍端坐主位，目光平静地落在下方客席的男人身上。穆清婉立于他身侧，气息内敛。萧祁与诸将分列两旁，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
客席上首，耶律赫尧身披兽皮与皮甲，腰间兽骨饰物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出轻响。
他身后站着一名魁梧副将，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
耶律赫尧左颊那道狰狞的疤痕，让他的脸庞更显冷硬。
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草原上的孤狼。
“耶律首领，请讲。”萧衍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耶律赫尧目光如炬，扫过萧衍，又掠过穆清婉，最后定格在前方：“萧世子。前日葬神岭，得本族相助。今日，贵军救本部。恩怨分明，金狼部不欠人情。”
他汉话说得生硬，字字却如金石落地。
萧衍指尖轻点扶手：“葬神岭之助，萧某记下了。但首领今日此来，意欲何为？”
耶律赫尧眼中寒芒一闪：“赤屠灭我族人，手段残忍。金狼部上下，只有一个念头，将他碎尸万段！”
他猛地抬手，狠狠指向自己胸口：“以金狼神灵起誓，耶律赫尧此生，只为复仇！”
帐内诸将气息一滞。
萧衍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停止了敲击：“复仇之心可嘉。但这与我大梁何干？”
耶律赫尧放下手，挺直脊背：“强敌在前，唇亡齿寒。赤屠视草原各部为刍狗，视大梁为囊中之物。我金狼部，是草原上的风和箭。大梁兵是矛和盾。联手，才能活。”
萧衍目光锐利，仿佛要刺透耶律赫尧的皮甲：“金狼部有多少实力，配与大梁谈联手？”
耶律赫尧微微扬起下颌：“草原七部已归附金狼旗下。骑射，草原第一。可为先锋，替大梁趟开血路。”
他说这话时，右肩沉了一下，一丝极淡的血腥气混杂在兽皮味中飘散开。
穆清婉心头微动，向前一步：“金狼首领似乎有伤在身？可否容臣女一看？”
耶律赫尧这才正式打量她，带着审视：“大梁军帐，还有女子参议军机？”
“这位是明昭郡主，”萧衍接口，“她医术卓绝，曾救我与众将士性命。”
耶律赫尧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郡主。”他略一迟疑，终是撩起右臂袖口。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暴露出来，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不正常的暗黑色。
穆清婉上前细看，眉头蹙起：“这毒…与鞑靼人先前用的‘腐骨之触’很像。”
耶律赫尧蓦然抬头，目光紧锁穆清婉：“郡主认得此毒？”
穆清婉颔首：“不久前，鞑靼人用此毒偷袭，萧世子也曾中招。侥幸寻得解法。”
“原来如此。”耶律赫尧眼神变幻，“本部萨满说过，赤屠新得奇毒，正是此名。能蚀骨噬心，无解。”他语气平淡，“看来，我运气不错。”
穆清婉不再多言，从药囊中取出药粉洒上，又快速研磨几味药材敷好。
替他包扎时，她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他手腕处一枚银质狼头臂环。那狼头的形态……她心头猛地一跳，手僵在那里。
\"郡主？\"耶律赫尧微微蹙眉，察觉到她的异常。
穆清婉迅速回神，面色如常地系好绷带：\"伤口已处理。三日内避水，每日换药。\"
耶律赫尧活动手臂，疼痛竟已减轻大半：\"郡主医术，果真传言不虚。\"
他的副将忽然上前一步，低声说了几句。耶律赫尧神色一凝。
\"本部还有一事相求。\"耶律赫尧声音沉了下来，\"营中百余勇士，皆中此毒。草原萨满束手无策。可否请郡主替金狼部伤员诊治。\"
萧衍眼神骤然冷厉：\"耶律首领言重了。郡主贵为皇族，岂能轻往其他军营？\"
穆清婉却心中一动：\"阿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能助金狼部解毒，也算为联盟打下基础。\"
她隐藏起内心的波动。那图腾...她必须弄清楚其中关联。
萧衍转头看她：\"此举太过冒险。\"
耶律赫尧插话：\"若郡主不便亲往，本部可将伤者移至城外空地，由郡主隔营施治。
穆清婉抬头，目光坚定：\"臣女可以救治。但需先观察重症者的毒性变化，才能确定药量。\"
萧衍眉头紧锁：\"穆清婉！\"
穆清婉看向他：\"可将金狼部将伤者带到城下。这样既能救人，又无安全之虞。\"
萧衍凝视她片刻，转向耶律赫尧：\"你意下如何？\"
耶律赫尧与副将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日午时，本部带重伤者至城下。\"他语气罕见地沉重，\"此毒来势汹汹，吾部已损兵百余。若能解此毒患，金狼部上下，必倾力相助大梁。\"
萧衍点头：\"既如此，明日午时城下相见。其余事宜，之后再议。\"
\"多谢！\"耶律赫尧起身，高大身影投下长长阴影，\"金狼部，从不负恩。\"
萧祁一挥手：\"送耶律首领出城。\"
走到帐门口，耶律赫尧停步转身，目光落在穆清婉身上：\"梁国竟有如此神医，难怪'腐骨之触'也奈何不得。\"他忽然抬起左手，轻抚左手腕的臂环，神情莫名，\"金狼，记住大恩。\"
穆清婉目光紧随那银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酸楚涌上心头。
待耶律赫尧离去，帐内气氛才松弛下来。
萧衍看向萧祁：\"你如何看他？\"
\"一头精明、危险的狼。\"萧祁摩挲着刀柄，\"在共同敌人面前，暂可信任。但他体内流的，永远是草原的血。\"
萧衍目光转向穆清婉：\"你为何执意要去？\"
穆清婉沉默片刻，声音低沉：\"我在耶律赫尧手腕上，看到一个特殊的图腾...\"
\"什么图腾？\"萧衍眉头紧蹙。
\"一个狼头图案。\"穆清婉深吸一口气，\"与...与我母亲生前给我留下的那枚玉佩图案一模一样。\"
萧衍目光一凝：\"你母亲的？\"
\"是。\"穆清婉声音微颤，\"我以为只是母亲的遗物。\"
萧衍沉默片刻：\"你认为这之间有联系？\"
\"不知道。\"穆清婉摇头，\"但我必须弄清楚。若金狼部与我母亲有关...\"
\"我明白了。\"萧衍声音缓和，转向萧祁，\"明日城头，增派精兵护卫郡主。\"
\"大哥放心。\"萧祁点头，\"我会亲自守着。\"
萧衍站起身，走向帐外，但在穆清婉身旁停下：\"无论发现什么，记住你的身份。\"
穆清婉抬头，与他目光相接：\"我会的。\"
穆清婉回想那银环上的狼头图腾，以及母亲曾经对着那枚玉佩落泪的情景。
那始终是她心中的一个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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