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助理心里清楚，大概率是回天乏术了，这猫儿是自然的到了年纪死去的，并不是什么疾病，她这一年去看望温言时，能清楚的感知到猫儿老了，除了那双对着温言依旧充满神采的眼睛，它的动作、反应速度甚至是呼吸都透着衰老的明显表现。
李助理到了温言的家，看着他一手握着座机话筒，却并没有放在耳边，一手紧紧抱着猫儿，哭泣着，与外界的一切都断了联系一般。
李助理过去摸了摸猫儿的身体，已经完全凉透了，没有了呼吸……
宠物善终服务店里的氛围带着一种克制的悲伤。
李助理陪着温言把猫儿的尸体递给了店员，几个小时的等待，温言的眼睛一直盯着猫儿被抱走的方向。
李助理虽然也有些难过，但她和猫儿的感情并不深，看着温言这般执着的目光，李助理看了看店里的陈设，递给他一个素白的小瓷瓶，温言这才略微移开了视线：“温言，你觉得，这个白色的瓶子你觉得怎么样？”
经历过吴诗的葬礼，他已经明白这个小瓶子的作用……
比起吴诗那个厚重的骨灰罐，这个小瓶子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轻。轻得似乎承载不了这十六年无声却重于泰山的陪伴。
店员看那边烧得差不多了，温和地过来询问：“先生，请问爱宠的名字是什么？我们可以在这个小铁片上刻上名字，和瓷瓶一起留作纪念。”
名字？
温言的心猛地一沉，空白一片，看着李助理手上的瓶子，又看向那个店员，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从未给它起过名字！
他们之间的互动，从来都不需要名字，它就是他生命中理所当然的存在，只要他在，它就会出现。
一个念头，一个眼神，甚至仅仅是他气息的变化，它都能感应到并如约而至，他们之间的交流，从来都是无声却默契。
他抿紧了苍白的唇，长久地沉默着，仿佛在无声的语言迷宫中挣扎。
店员在这里工作，自然很理解这些客人失去的不仅是宠物，更是家人，耐心地等待着。
最终，温言抬起头，眼中仍带着血丝和水汽，但语气却有种异常的、努力维持清晰的坚定：“没有名字……”他顿了顿，接过来李助理递来的那个小瓶子，在冰凉的瓶身上上轻轻摩挲，“但它喜欢听我弹《小星星》。老板……麻烦您，刻几个星星在上面吧。谢谢。”
这又是属于他的一个第一次，第一次如此清晰、明确、完整地说出自己的需求，不带卡顿，不带退缩，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小心翼翼和忐忑。
他不能在这件事上出错，一点也不能，这是关于小猫最后的、最重要的事，他必须让它符合心意。
店员愣了一下，目光在眼前这个清瘦沉默、神情哀伤异常的男人和边上神色较为平静却非常温和的女人身上停留片刻。
养了十几年，感情如此深厚，却连名字都没有……这实在有些令人费解，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点头：“好的先生，小星星图案没问题。您看看这个样板可以吗？我们尽量做得精致些。”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小瓷瓶被另一个店员拿走，期间只有工具间内，温言不认识的工具在铁片上灼烧发出的细微却尖锐的声响。
即便有工作间的隔音效果，依旧有些刺耳，但温言却没有因为噪音有任何烦躁的情绪，依旧紧盯着小猫被送去的方向……
很快那个小瓷瓶就回到了温言的手中。
细腻的白瓷，封口被仔细地焊接密封好，铁片上散落着几颗小小的、光芒柔和的凸起星星，店员还贴心地配了一条结实的黑色皮绳，将它变成了一个可以随身佩戴的挂坠。
温言没有犹豫，当场就将它挂在了脖子上。冰冷的瓷质贴着锁骨处的皮肤，带着某种陌生的沉重感。
自此，那个黑白的小小身影从房间里消失了，空旷的琴房没有了熟悉的呼吸声和偶尔细微的走动声。
温言坐在钢琴前，手指搭在琴键上，却久久无法落下。
以往，只要他一触碰这冰冷的乐器，无论他弹什么，总有一份安静的陪伴在侧。现在，这份陪伴只余颈间瓷瓶的冰冷。
他开始整日整夜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挂坠。
小院的角落里，他曾亲手种下的吴诗喜欢的白蔷薇已经萌发新芽，但他已经许久没去看过了，都是担忧温言状态每天都来一次的李助理帮忙打理。
阳光穿过窗户，灰尘在光柱里跳舞，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凄凉，就像明白吴诗永远离开了他的那天。
李助理每天都来看他，带食物，带必需品，尝试跟他说话，温言只是偶尔机械地点点头，或者轻轻摇头，更多时候是沉默。
他不再是那个在琴声世界里可以短暂挣脱孤岛的温言，此刻，连那座岛都沉没了。
温言的食欲像被无形的手扼杀，李助理发现带来的饭菜往往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然后变质、被丢弃。
睡眠更是成为煎熬，温言躺在床上，闭上眼，意识却异常清醒，那熟悉的、曾经带来安全感的重量再也不会落在枕边，柔软温暖的皮毛触感也再也感受不到了。
颈间挂坠那冰冷的硬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失去了什么……
闭上眼，脑海里交替浮现着吴诗葬礼上肃穆的黑白，和小猫生命最后一刻在他怀中冰凉的感觉。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离开”，直接地剥夺了他赖以呼吸的空气。
身体状况的崩塌来的异常的快原本就清瘦的身形更迅速地憔悴下去，脸颊凹陷下去，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曾经支撑他日复一日高强度练习的手指依旧修长，却失去了灵活的力量。
他自己感觉不到痛苦，或者说，生理的痛苦早已淹没在巨大的、虚无的、名为“失去”的黑暗情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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