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霜听见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是陈宴过来了。
他离她并不远,想必看见了她把安华按死的一幕。
叶绯霜不怕让人看见,还主动说:“我杀了安华。”
“她自己淹死的。”陈宴道,“你受伤了吗?”
“没有,你呢?”
“我也很好。”
“那就行,可急我了,我就怕你出事……诶,陈宴,你什么时候会水的?”
“去年刚学会。”
“陈家让你学的吗?哼,我让你学的时候你死活不学,回家了就开始学了是吧?”
陈宴顺着她说:“以后不会了,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
“唉,我是没什么能教你的啦!但凡我会的,都已经传授给你了。”
远处驶来一艘小船。
船头站着的竟是郑睿。
叶绯霜刚想叫人,就听陈宴喊:“师父!”
叶绯霜缓缓转头看向陈宴:“你乱叫什么。”
陈宴沉默一瞬:“我叫错了吗?”
叶绯霜撇嘴:“当初我好不容易把郑七爷请来教你剑术,你死活不愿意。非说我教了你许多,要是算的话,我才是你师父,你这辈子只认我这一个师父。现在你倒是叫上郑七爷师父了?我不是唯一了?”
陈宴:“……”
还有这么一出呢?
他说:“是我的错,你一直是我的唯一。”
叶绯霜当然不会和他生气:“其实挺好的,郑七爷剑术高妙,而且特别适合你。你跟他学,会很厉害的。”
小船的船舱里出来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子。
那男子清逸挺拔,穿着一身墨色锦裳,腰间悬了一管长萧。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睛上蒙了一条黑色的锦带。
叶绯霜顿时喜道:“哥!”
陈宴:“?”
您又在乱叫什么?
陈宴认得那男子——兰陵萧氏的十三公子,萧鹤声。
他忽然想起曾经和叶绯霜的对话——
“行走江湖,谁用真名啊?肯定用化名嘛!”
“那为什么姓萧?”
“初入江湖时结识了一位义兄,他姓萧,我就跟他姓了。”
叶绯霜兴奋得不行,顿时奋力朝那艘船游去。
但是被陈宴拽住了,她不解地问:“干嘛呀?我要去找我哥,我好久没见他了!”
陈宴当然不能让她过去。现在的萧鹤声可不是她哥,要是真说起话来那绝对是鸡同鸭讲。
要是露了陷可就不好了。
现在的叶绯霜对他并不设防,于是陈宴找到后颈的穴位,很温柔地把她捏晕了。
在郑睿和萧鹤声之后,又来了几艘小船,都是正在游湖的。
先安排受了伤的人上船,其他人继续在水中等。
郑睿瞧见陈宴和叶绯霜,忙问:“霜霜怎么了?快上来!”
陈宴揽着叶绯霜,说:“她没有大碍,不用上去,位置留给别人吧。”
萧鹤声忽然朝右边远处一指:“先救那位姑娘。”
郑睿一看,那被指着的姑娘已经脸色青灰、翻起白眼,马上就要不行了。
众人急忙把那姑娘拽上船施救。
萧鹤声又指了几个情况比较危急的,让他们先上船。
有人对萧鹤声的判断持怀疑态度,这不是个瞎子吗?
郑睿乐道:“按他说的来,不会有错的。”
终于,远处传来煌煌灯火,一队船只急速驶来,真正的援兵来了。
众人纷纷上了船,劫后余生,这才后怕地大哭起来。
宁明熙的胳膊被碎裂的木板划到,受了点小伤,无伤大雅。他指挥众人清点人数,又吩咐人下水去救人捞尸。
宁寒青扫了一圈,脸色顿时阴沉无比:“安华不见了。”
他立刻安排了一批人去找安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有人哭喊起来:“我姐姐不见了!”
“我家公子也还没找到!”
“我家姑娘呢?呜呜呜,你们谁看见我家姑娘了……”
现场又嘈杂起来。
郑茜静跑来看叶绯霜,担忧地问:“我五妹妹没事吧?怎么晕过去了呢?”
陈宴只说:“她没事。”
郑茜静探了探,发现叶绯霜的确呼吸平稳,于是放下了心。
不远处,席紫瑛抱膝坐着,埋着脸,捂住了耳朵。
她不想听到那些找人的声音,她怕。
她怕听到有人喊——
可是她还是听到了:“我家世子呢?你们有谁看见璐王世子吗?”
席紫瑛缓缓抬起头,她的脸比那些重伤昏迷的人还要白。
她不停地发抖,不停地哆嗦,牙关碰撞作响。
宁衡的小厮找到她跟前:“席三姑娘,你看见我家世子没?”
席紫瑛不敢看这小厮的脸,垂着脖子摇了摇头。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淌下,心口抽痛,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胸腔里来回切割,搅动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脑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刚才那一幕——
宁衡看向她的,充满求生渴望的眼神。
他向她伸出的手。
她转身背离他时,他脸上的惊愕和绝望。
“是你杀了他。”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啸叫,“你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席紫瑛捂住耳朵,可是那个声音还是在不断咆哮。
她痛苦哽咽,无助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席青瑶被她给吓到了,连忙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席紫瑛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掉眼泪。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跟着席青瑶去参加诗会。
本来还好好的,但是诗会上来了位名伶,大家就从那位名伶说到了席紫瑛的生母。
他们语带讥讽,极尽奚落,甚至还有人问:“席三姑娘,你有没有和你的婊子娘学到什么本事啊?”
众人哄堂大笑,席紫瑛觉得难堪,呆不下去了。
她很难受,主要是恨自己。她的生母被人取笑,她却连保护娘亲的能力都没有。
她哭着往外跑,没想到一边的花径上窜出来一个正在弓腰撵猫的人,她就这么撞了上去。
对方哎呦一声跌坐在地,霎时流出两管鼻血。
席紫瑛吓呆了。对方锦衣华服,腰带上还绣着蛟龙,一看就是天潢贵胄。
她连忙跪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哎呦呦,这是干嘛?”对方立刻让小厮把她拽了起来。
“哭什么,吓成这样?”对方用帕子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别哭了,我又没说怪你。”
见她还是哭个不停,对方让小厮拿出一袋子糖,塞进了她手里。
走出几步,他又转了回来,戳了戳她的头顶:“啊,和我一样啊,我还以为你是个铁头呢。”
席紫瑛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这人身份尊崇,却和那些取笑她娘亲的人不一样。
这是个大好人。
给的糖也好甜好甜。
席紫瑛后来和人打听了,得知这是璐王世子。
是她永远高攀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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